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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转贴美食小说) 食遍天下 (趣闻,美食做法应有尽有)

第三卷 第二十三章 辞职风波
  舒展有些心不在焉,就这么拖着包进了门。澡哥革命警惕就高一些,双手扒着门框,四下张望了一下,才猫着腰刷的一下冲了进去。正高兴间,不知道哪里伸过来一只脚,横进澡哥脚步里,他一下失了平衡,朝前跌了过去,哗啦啦带倒一片桌椅。澡哥头上顶了一块破抹布,忿忿然爬了起来,满脸敢怒不敢言的神色。

  新月儿从卖饭的柜台口子里,慢悠悠荡了出来,手里剥着一个橘子,轻巧的掰下一瓣丢进嘴里。搞出了老大动静,舒展好像也没什么反应,直勾勾的走进了厨房。新月儿瞧着他背影,有些担心,忙问澡哥:“是不是输了哇?看他一付哈贝儿样子,增低点儿憨口水就要流起下来了。”

  澡哥把头顶上抹布用力掼到地上,哼哼道:“哎哟,腰闪了。新姐,你下手太黑……不不,应该的,你不要笑嘛,你一笑,我心头就发毛……”

  “妈卖麻披的,老娘问你是不是输了。”

  “咋个可能输嘛,有我坐镇……” 新月儿眼睛一鼓,澡哥登时萎靡,老实交待起来,“也说不上输赢,那个对手水平相当高,依我看来,已经接近几位最顶尖高手的境界。舒展还可以,表现呢还算出人意料,有点意思,不过……”

  “卖关子所,皮痒了哇?”新月儿打了个哈切,把半个橘子都丢进嘴里,用力咀嚼起来。

  澡哥身上一抖,忙道:“好好,捡重要的说。那个小子搞的是暗黑食谱,单小五弄不赢他,现在已经回四川去了,据说闭门修炼‘葵花宝典’……哎哟!橘子皮不要乱丢!舒展和他第二局作赛,做了个思乡情的菜,格局是高的,水平是差的,还没能到动人于无形之处。我觉得煽情有点假兮兮的,他娃还嫩。回来车子上跟他说了一下,生活阅历还太浅,做作死了,他就一直发起呆来了……不能怪我!你老是拿橘子皮招呼我,我怎么讲?”

  新月儿愣了一下,口袋里掏出一整只橘子,在手里抛着道:“看来出门几天,真的是缺乏教育了,这里一整个,不给老娘好生说,一火塞到你钩子后头切!”

  澡哥骇了一大跳,谄笑道:“老板娘,我乖得很,不需要继续教育哈!按道理,舒展应该是比不过那个搞暗黑食谱的瓜袜子,但是那小子的美女助手……乖乖,真他妈的巴士,身材只霸道,而且相貌也乖,一张小嘴儿一翘一翘的,只有那么甜了!……哦哦,他那个女助手不晓得咋个脑筋搭牢了,从自己胸口上挖了两块肉下来,换了暗黑食材。哎,虽然是美女的咪咪,但是味道真不砸地,要是不挖下来,让我捧着亲自‘吃’两口,哪有多好啊……”

  新月儿恼羞成怒,一招力劈华山,使得神完气足,直把澡哥砍翻在地,还在胸口上踏上一脚,怒道:“龟儿子的,你简直太没得人性了哈!人家女娃娃挖了心坎坎肉,你还吃得那么欢,老娘今天代表妇女保护协会人道毁灭了你哈!”

  澡哥忙揪住新月儿裤管,哀求道:“老板娘,脚下留情啊!你想,我们搞点食评也不容易嘛,不管什么恶心东西,不管什么难吃货色,都得认真品尝,有苦说不出哦!再说了,不过挖了个鸽子蛋大小的口子,长好了也不怎么看得出来嘛……哦,哦,痛!不是我心狠,是万恶的旧社会……哦不,是万恶的风湿林,自己马子的胸口儿切了,都不张视别个,直接甩手就走。比起来,我简直是非常慈善了哈,120的电话是我打的,手机可以作证哈!”

  老板娘好象对于整个过程特别感兴趣,一有空便提审过堂,澡哥这般水深火热的日子,过了好几天,人也委顿得不行。舒展就得了空闲,整日里眼睛望着天花板,傻不楞等的,要不是莹莹跑来找他,几乎就痴呆了。

  “他真的就这么走了?头也不回?”莹莹紧紧捏住舒展的手,指甲几乎都要嵌到手心里去了。

  舒展疼得直咧嘴,还不敢叫,忙答道:“是啊,我后来追出去喊了他好几嗓子,他也不回头,只是说什么下次必将登门拜访之类的,根本不提那姑娘的事情,真是的,搞不懂。”讲着讲着,忽然觉得手背上一凉,原来是莹莹眼里忍不住的泪珠,滴落了下来。

  “这个女孩真是勇敢……换作我,一定作不到的。”莹莹把脸凑过来,在舒展衣服上蹭了几下,吸了吸鼻子道,“这下子一定是伤心死了,认识那样的男人,真不知道是幸福还是痛苦……”

  舒展奇道:“这么还会是幸福?肯定是痛苦死了呢!”

  莹莹轻笑着刮了刮舒展鼻尖道:“傻瓜,你怎么会懂女孩子心思。左与右,冷与热,协调的时候是幸福和快乐,失衡的时候是灾难和痛苦。越是绝顶的女孩子,越是喜欢这样高难度的爱情,就好像踩钢丝。他越是困惑逃避,她越是坚韧执拗,不肯罢休。不过,弦在不堪其负的时候,是要断的……”

  舒展愣了半天,嘟着嘴道:“说那么深奥,我怎么懂得了。好象女人都喜欢这种酷哥,我们老实巴交的,注定一辈子打光棍的诺……”

  “嘿嘿,要是真的没人要的话,本姑娘可以出于人道主义精神,解决舒展同学的老大难问题……”莹莹开着玩笑,忽然脸一红,轻声道,“那种酷酷的男人,是给慕容姑娘那样的女人准备的,像我这样的平凡女孩儿,就喜欢和像你一样的苯苯头在一起。不用走钢丝,在你身边,就好像赤脚踩在大地上,踏实而又温暖。”

  舒展突然觉得被一种幸福所笼罩,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,只能用力将莹莹搂进怀里。两个人紧紧的贴在一起,互相倾听着彼此心跳的微妙声音,时间,在这一刻已然凝固。

  过了好半天,莹莹嘤了一声,努力从舒展怀里挣了出来,脸涨得通红,正色道:“我忽然想起来了,苯苯头,你要答应我,下次一定不要饶过了那个风湿坏蛋,要让他输得半点面子都没有,好不?”

  舒展看着莹莹认真的表情,迟疑了老半天,这才柔声道:“虽然我现在做不到,不过我向你保证,一定胜过了他。为了慕容,为了你,也为了我自己。”他执着莹莹的手,眼睛望着天边的浮云,心神也飞得老远老远。

  十月份的杭州,最是好天气,晴了快一个月,空气里那丝丝潮气早没了影踪,真可说是秋高气爽。新月儿最喜欢午觉,午后两点多,天台日头影里躺进“宝座”,脸上再敷了一张香乃尔的保湿面膜。太阳斜洒在身上,直暖入心里去了,脸上却满是滋润入脾的凉意,舒服得叫人爬不起来。一躺下去,总能睡一个多小时光景。

  今天也不例外,中午刚一打烊,新月儿就忙不迭指挥小刘把宝座的角度调好,泡了杯香茗在手边,躺倒便睡。这时候的天台,小乐惠的人都知道,是碰不得的禁区,谁若是触了眉头,搅坏了老板娘的瞌睡,死得一定难看。

  新月儿睡了没几分钟,却觉得浑身不自在,张开眼睛,只看见黑影一晃,吓得她一声大叫。她叫得极响,把那黑影也吓得倒退了好几步,这才看清,居然是舒展。

  新月儿坐起身来,不悦道:“宝气,把老娘黑惨了!你娃头儿发啥子瓜,把锑锅顶到头上爪子?”

  舒展头上带了个锑锅,说话瓮声瓮气的:“主要是预防老板娘您杖击我的头部。”

  “逗老子阿?钭死你!”新月儿勃然大怒,飞起就是一脚,踹向舒展小腹,只听到嗵的一声,惨叫声便响了起来。

  看着捂着脚乱跳的老板娘,舒展很诚恳的道歉道:“真是不好意思,不过老板娘您也太心急了,我还没说完,我把这块面板搁在肚皮前面,是为了预防您飞踹我的腹部……别别!还有哈,小腿上绑了两根擀面棒,背上是你靠背上的羊皮垫子,心口还有个不锈钢盘子……”

  看着面前全副武装的舒展,新月儿忽然噗哧笑出声来,一把钳住舒展耳朵,扯到面前问道:“说!干了啥子坏事,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哈!”

  想不到全身盔甲依旧是被一击而溃,舒展哇哇大叫道:“轻……轻点儿阿!我招,我招了,我什么都招了……我……我打算来跟老板娘您辞职的……”话没说完,便觉得耳朵上撕裂般的痛楚渐渐消失,老板娘松开了手指。舒展忙蹲了下去,按照事先想好的终极防御姿势缩成一团,等待着完美风暴的爆发。

  等了老半天,也不见动静,大出舒展意料,忍不住偷偷窥了一眼,新月儿竟然已经已经背过身去了。舒展蹲得腿发麻,故起勇气站了起来,试探问道:“老板娘,我……”

  “年轻人,是应该出去闯闯……这里太小了。”新月儿背对着舒展,声音很平静,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事情。

  想象中的一顿饱打或是劈头盖脸的狂骂竟然没有,舒展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:“我……我倒不是不喜欢待在这里,老板娘你待我好得很……我……”

  “我知道,三年了,也该是碰到墙壁的时候了。换个环境,或许你还有上升的空间也不一定。”新月儿打断舒展,挥了挥手道,“下午来领这个月工资,还有年底的红包,也一起给你了吧……”

  舒展诺诺道:“这个月都还不到一半呢,怎么好意思拿?老板娘你说的真准,这次去了回来,我就老是觉得面前横了一道很高的墙壁,仰着脖子都看不见顶……可是我很想爬上去看看,墙后面的风景是怎么样的。我……我也想象师傅那样,成为一个厉害的厨师呢!”舒展说着说着,眼睛里发散出光芒来,紧紧的握住了拳头。

  新月儿默默的叹了口气,平静的问道:“那你打算到哪里去呢?要不要我介绍你去一家很著名的餐馆?”

  “谢谢老板娘,不过……”舒展犹豫了一下,红着脸说,“我……我其实……我想自己搞一个小店。澡哥说了,厨艺是有尽头的,人生是无限制的,只有阅历长了,才有可能提高厨艺呢……所以,所以……不知道是不是自不量力,还是很想搞一个小店。”舒展挠着头皮,傻笑着。

  “唔,也好。”新月儿没什么特别表示,摆了摆手道:“说完没有?说完了就快爬!下次记住了,就是当了老板儿,也不要在我睡觉的时候来碎烦,不然……今天就算了,你……你出去吧。”

  百井坊巷半夜里的时候,分外热闹,一两点钟光景,附近的娱乐场所都散了,三三两两的美艳女子,老板模样的成功男子,都聚到这里吃宵夜。烤羊肉串的、铁板烧的、砂锅的,一个个小摊子热气缭绕,把个漆黑的夜也染得明亮起来。角落里一只粉丝摊子,老板用小铁锅子炒着米线,香气直笼着旁边的方桌。

  方桌坐着两个客人,年长些那个用筷子敲着酒杯,大声叫道:“老板,饿死了,快点快点!米线少放点酱油,还有你那个劣质火腿,不要丢进去,旁边葱多抓一把就好了!对对,差不多。”

  他招呼完米线摊子,又叫旁边大排档炒个鸡蛋和菜心,这才悄声道:“我真搞不懂,你说瓜婆娘也没打你,也没骂你?老子不信,舒展你娃不要逗老子哦。”

  舒展看着澡哥,笑着道:“真的,我也觉得奇怪,今天可能脾气特别好吧,真运气。”

  “不可能!早上还给了我脸色看……”澡哥一脸狐疑,忽然间作恍然大悟状,一拍大腿叫道,“我知道了!原来如此,原来如此啊!”

  “怎么?快给我说说。”

  澡哥凑到舒展耳朵边神秘的悄悄问道:“是不是跟老板娘有一腿了哇?啧啧,看不出瓜婆娘喜欢吃嫩草,我说怎么眼尾都不瞧我一哈!也难怪哈,你娃看上去精壮,战斗力估计还可以……哎,咋个看上的不是我……虽然徐娘半老,但是风韵还大大的有阿!”

  舒展正喝啤酒,一下子呛进气管里去,脸涨得通红,几欲先死。澡哥淫笑着拍拍他肩膀,道:“慢慢喝,脸红什么,这种事情没什么害臊的,老子见得多了,哈哈!不行了,今天晚上要去浙江大酒店洗个桑拿,火被你说起来了。”

  舒展怒道:“我说啥了?还不是你自己YY出来的,好意思!哼!”

  “不管,反正火起来了,不泄火的话要伤身体的。是兄弟就借我500,礼拜三发工资了一起还。”

  舒展警惕的看着澡哥,紧紧捂住钱包道:“不干!上次敲了我1300还没还,又来了,我又不是开银行的,没有没有。”见澡哥气馁样,又有些不忍心,“对了,我开小店的话,澡哥,你来帮我吧,算合伙嘛……这样的话,这样的话,我……我的钱,就是你的钱了,你要去桑拿,也方便些,怎样?”说完又觉得无比肉痛,仿佛钱包里的钱已经飞进了桑拿小姐的口袋里,隐隐有些后悔了。

  澡哥哈哈一笑,举起酒杯道:“我们是兄弟嘛,要是给你打工了,我不是没面子死了?我这个人,从来不同兄弟一起干事。合伙的事情,终归有矛盾的,要是为了钱少了个兄弟,那多划不来啊。哈哈,来,喝酒喝酒!今天庆祝你虎口脱险,一定要不醉不归阿!你,先干三杯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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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卷 第二十四章 打工,还是打工
  如果有人问,全中国最火的餐厅是那个,那应该算是肯德基。这个在自己老家生意清淡的垃圾快餐厅,到了中国,却以几何级数飞速发展,几乎每个KFC都赚得盆满钵满,让老板们笑烂了脸。谁曾想到,这样贫瘠的饮食文化,居然能够这样猛烈的,侵占世界上最为绚烂饮食文明领地。

  杭州生意最好的一家肯肯,大概是武林路店,从早上九点到晚上,总是顾客盈门,大多数时间,都必须排队等位。生意之火红,委实让旁边冷清的手机店老板眼热不已。直到下午两点过后,人才略少了些,肯德基的服务员们,可以喘口气,放松一下笑了整天麻木的脸。

  这时候,餐厅里有些区域不开放了,地上摆了块黄色清洁示意牌,有服务员作着卫生。擦地的那个颇辛苦,佝偻着身子,认真的用抹布一点点拭擦过去。正擦到过道附近,一个女孩儿端着托盘轻快的快步走过,地面湿漉漉的,女孩身子一个踉跄,往前一大步,正跺到擦地服务员的手背上,才算站直了身子。不过托盘里的可乐却已经翻倒了下来,一股脑全浇到了服务员脑袋上。

  手被猛踩一脚,脸登时涨成了猪肝色,怒气正升腾间,又被冰冰凉来了个兜头,真是哭笑不得。擦地的小伙子吃了憋,气鼓鼓的正想同人理论,忽然被人拽住身子。

  “快给客人道歉,擦地也这么不小心!”

  小伙子回头一看,说话的是领班容经理,登时没了脾气,只委屈的辩解道:“经理,我又没有错。好端端的擦地,她来踩我的,我动都没……”

  容经理四十来岁,带着黑边眼镜,喝止住小伙子:“不用说了,先道个歉,然再把地上弄干净!”

  “可是……”

  “没有什么可是,快点!” 容经理一边威严的呵斥服务员,一边从有些发呆的女孩手里接过托盘,微笑道:“小姐,你这边先坐下,我给你免费换一杯饮料。刚才真对不起,让您受惊了,实在不好意思。”

  服务员不情不愿的道了个歉,极其郁闷的走进工作间,把水龙头一扭到底,对着脑袋便冲。冰凉的水流不停的冲刷,刚才的委屈仿佛也渐渐随水而逝。过了好半天,才关上龙头,晃动着脑袋将水珠四下甩开。

  “拿,擦一擦,当心感冒了。”忽然背后递过来一块毛巾。

  “啊,经理?”瞧着经理难得的亲切笑容,小伙子有些发呆,接过了毛巾,也不知道说些什么。

  “擦一擦,外面的工作还等着你呢。你是个好小伙子,勤奋努力,我都看得见。”容经理笑了笑,推开门走了出去,“顾客是上帝,这句话不是随便说说的,你说对不对?”

  “顾客是上帝……”小伙子捏着毛巾,神情有些恍惚,浑不觉头发上水珠滴滴嗒嗒的,淌得满身都是。

  ***   ***   ***

  “干嘛来这里?这么小一家,看上去不怎么干净嘛。”

  “你懂个屁!这家店的卤鸭味道正得很,而且馄饨也不错,你没看见一点多了还排位子阿?”

  “干嘛非这么晚来吃啊,我今天下班早呢……”

  “这家老板很拽的,白天不开门的,到晚上7,8点才摆出来做生意。别看门面很小,可名气很大的,你问问吃宵夜的些老饕,有谁不知道顺民小吃店的?土包子!去去,离我远一点,不要说认识我哦!”

  “嘿嘿,我是土嘛,下次就知道,嘿嘿。”

  “笑这么烂,今天上班有什么收获没有啊?”

  “有阿,我今天被人踩了一脚,脑袋上浇了一杯可乐。”

  “我考!这你也受得了?Oh my god!你有没有用拖把打扁那家伙的脑袋阿?”

  “嗯,好像没有。我给她道歉,然后把地又擦了一遍……”

  “哈哈,你还真是贱啊!”摸着下巴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,忽然恍然大悟了,“我知道了!你小子肯定是受虐狂!哇哈哈哈!”

  捏着一块卤鸭腿、笑得花枝乱颤的,就是我们亲爱的澡哥,一边笑,一边用鸭腿指着嘟着嘴的舒展。

  舒展怒道:“你她妈的才是变态,笑那么恶心!懂啥懂啥?君子能忍非常之苦,方得……发财!”

  澡哥倒吸一口凉气,惊讶道:“我考!什么时候这么文化了阿?出口成章呢,不过我怎么没看到过那位古人说过这个话阿?你蒙弯弯阿,鸟!”

  “这……这……你孤陋寡闻了,这个是舒老夫子说的……你问舒老夫子是谁?没文化阿没文化,大名鼎鼎的舒展我——舒老夫子都不认识,哈哈哈!”舒展笑得敞怀,一不留神嘴里飞进鸭脖子一块,险险噎死过去。

  “对了,你好端端的店不开,跑去洗厕所干嘛?”澡哥把手上油腻在舒展裤腿上蹭蹭,不解的问道。

  舒展极心痛,一把丢开澡哥脏手,摸出毛纸打整起裤子来,答道:“我也不想啊,叫你们帮忙又不肯。我一个人什么都不懂……你太恶了,我这裤子还怎么穿?回去给我洗了!”

  “洗个毛!门都没有!开不起来?老板娘不是入了你股了么?听说给了你二十万……我考,算了不要开店了,我们卷了款子溜吧!”

  “行行好,你得了吧,老板娘好心好意赞助我一点,以后要是亏了怎么对得起她。诶,你说我开个私房菜馆子怎么样?”舒展凑近过来,认真的问道。

  “我就说你们有一腿……哦。好好,君子动口不动手!”澡哥头上吃了一记,忙转移话题,“私房菜馆?你想也不要想了。你知道什么是私房菜吗?”

  看舒展一脸茫然的迷惑状,澡哥得意的卖弄起来:“我告诉你啊,这私房菜是好些民间的厨艺高手兴起的一种方式,目的是以厨会友。那些高手整天介钻研高深的厨艺,却没有人欣赏,心里憋曲得很,于是才搞出这种名目来,在自己家搞小宴,邀请些朋友来品尝佳肴。这私房菜馆有两个要点:第一,不能以此道盈利……”

  “不能赚钱!?那还搞个屁阿!”

  “妈的,老子说了一半,少她妈的插嘴。靠靠!人家搞私房菜的,都是很有钱的人,不以这个谋生,才做得出已经高雅、不附庸凡俗的佳肴。你跟人家比,有房子么?有车子么?有马子么……没骑过的不算。你舒展是典型的三无产品,省省吧,安生想好怎么赚钱得了。”澡哥高瞻远瞩的否定了舒展的美好幻想,接着说私房菜,“私房菜一是不能赚钱,第二不能点菜,品尝的人是主人做什么,就吃什么。你想想现在有钱的主,都牛得要死,有几个有这等谦逊的品格。不让他点菜,他才不来呢。而且每天只一席,能吃到得也少,就算是能赚钱,也是有限。死了这个心吧,哈哈。”

  舒展不服气,又说不出个所以然,气鼓鼓端过馄饨碗,呼啦一大口,不想极烫,疼得哇哇直叫。澡哥笑得打跌,臭道:“瞧瞧,连吃个饭都吃不好,还开店呢。我说真的,老板娘的本金拿点出来,澡哥带你去见识一下,我听说有个足浴的地方巴士得版!小姐三个月一换,绝对ok……”澡哥絮絮叨叨描述着一幅绚烂的春色图,舒展却一点儿听不进去,满脑子都是浆糊,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。

  “肯德基里不是扫地就是扫厕所,为什么老板娘一定要我干够一个月呢?奇怪阿……”舒展自言自语,旁边澡哥闭着眼睛幻想着天堂,两个人都沉在自己的空间里,让面前的馄饨慢慢冷去。

  ***   ***   ***

  “请慢走,欢迎下次光临!”舒展拎着水桶,在门口哈着腰送走了最后一对客人,累得坐倒在地上。还没喘过气来,容经理冷冰冰的声音就在脑袋后面响了起来:“没样子,没有客人就不注意公司形象了?快点起来,后面的垃圾整理一下搬出去!”

  舒展无可奈何的哦了一声,忙爬了起来。容经理满意的点了点头,忽然冒出了句不着边际的话:“明后天是你轮休,下个礼拜来,可以擦桌子了。”好容易轮到休息日,舒展真是喜不自禁,啪的一个立正敬礼,然后一溜烟跑进后勤间去了。

  “这小鬼头,哎。”容经理扶了扶眼镜框,摇着头苦笑。

  ***   ***   ***

  “好消息!好消息!”

  “干什么?把了新马子?”

  “把新马子属于正常,不算好消息。老板娘这里今天来了个客人,说要我们俩陪招待,管费用的!怎么样,我够哥们吧,这等好事从来不会忘了你!”

  “真的?”

  “真的!”

  “不骗我?”

  “老骗你做啥?妈的,罗里把嗦的,不信老子就换别人了……”

  “别别,我去我去!刚好明后天休息。”

  “好!一言为定,出去玩的费用你先垫着,报销了再还你……”

  “我考,我就知道,从来没有什么好事!!死去吧你!”

  黑夜里,舒展在后面追打着澡哥,一个笑一个叫,声音传得老远。正兴奋间,街边楼上一盆洗脚水,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劈头而来,堪堪浇个正着。“你妈妈个落儿,叫个屁阿!人家不困觉的哇?”

  根据中央领导指示,在舒氏财团的大力支助下,澡哥迅速做出了战略部署。考虑到投资方和领导层的利益,澡哥最终租了一个6座的面包车,特别同意了投资方要求带GF参加活动的要求。另外,澡哥自己邀请了两个ppmm,打算自用以及陪同领导。方案周详严密,连道路走向、饭店名称以及价格明细都搞得十分清楚,很有导游风范。

  舒展心痛钱包的迅速干瘪,忍不住问道:“干嘛要租车阿?多浪费阿。”

  澡哥一只手刁烟,一只手换档,把破车开得虎虎直响,肯定的说:“罗里巴嗦的,跟着党走,没错的,那么多为什么,不利于你的成长。只要记着到时候把妹妹带出来就可以了,知道不?好了,时间差不多了,机场接客去了!”

  舒展脾气好,等了一个多小时倒没什么,澡哥却已经没了耐心,把那个写着“老甲鱼”的接人招牌丢给舒展,旁边同机场服务小姐套近乎去了。舒展没法子,努力把那个牌子举过头顶,干巴巴的期盼着甲鱼自己游过来。

  “我靠,瓜婆娘又叫我外号!”正当两腿灌满铅水,双臂渐渐没有知觉的时候,耳边忽然传来一把苍老的声音,在舒展听来,真是宛若天籁一般。眼前站了一个老头儿,花白的头发很长,精心挽了一个发髻,配上合身的灰色休闲西装,倒很象贝帅的某个造型。

  “啊呀!怎么老甲鱼就是你啊?”这人舒展分外眼熟,想了好一会儿,忽然忆了起来。


今天就先到这儿吧,累了,歇歇,明天继续哦~~

[ 本帖最后由 f91ken 于 2009-4-25 21:33 编辑 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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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卷 第二十五章 旅途
  “茅先生,怎么是你啊?”接的客人居然是老相识茅轩之,舒展乐得眉开眼笑,一把拽过茅轩之的行李,朝澡哥大声喊道,“澡哥,澡哥!我已经接到茅老了!”

  打断了同美女的邂逅,澡哥一脸不悦,磨磨蹭蹭的好半天,才走过带路,一边走一边打量这个气宇不凡的老人家:“喂,老甲鱼,等你老半天了,从哪儿飞过来的阿?”

  茅轩之皱了皱眉头,不悦道:“巴斯!什么甲鱼不甲鱼的,年轻人一点礼貌也没有!要叫茅老!”说完从口袋里摸出一只锡制酒壶。拧开盖子咕嘟就是一口,畅快的打了一个嗝,顿时空气里都弥漫着清冽的酒香。

  澡哥讶道:“啊,皇家雪兰莪的金雕酒壶!老茅,好东西阿!不过,我觉得好象里面的家伙更是非凡,光闻味道就不得了了!来来,给我来一口……”一闻到酒香,澡哥就不能自己,喉节上下蠕动,只差动手抢夺了。

  “哈哈,小兄弟,看来你也是个行家嘛!我这个是金雕,不过可是雪兰莪的巴曼大师专门给我亲手特制的一口,可不比外面的那些一般行货哦!”碰到了同道中人,茅老眼睛都笑得眯缝起来了,也不介意自己从茅老降格到了老茅,热络的递过酒壶道:“来一口,今年秋天的Riesling,果子味道还浓着的,爽口!”

  澡哥也不客气,就着壶口就是一仰脖儿,大呼痛快:“好东西,真是好东西!优雅细致,真是不负盛名阿,最特别的是还有点阿尔萨斯区特有的矿石味道……嗯,怎么还有……有点点火药味道,真特别!”

  “嗯?火药味道?”茅老有些摸不着头脑,忙拿回酒壶尝了一口,忽然老脸一红:“嘿嘿,真是不要意思,上个月秋猎没地方装开石头的火药,就将就这个装了一下,看来没洗干净……活活。不过话说回来,你舌头还真有一套啊,伙计。”

  居然吃了火药,澡哥大呼倒楣,发作不得,忙转了话题,谄笑着问道:“老茅,老板娘叫你老甲鱼,真他嘛的亲热,你们俩是不是……嘿嘿嘿嘿。”

  茅老也不恼怒,搂着澡哥肩膀悄声道:“我也想啊,你瞧老板娘细皮嫩肉的,风情那个万种……不过,脾气委实也太热辣了吧。老了老了,一把老骨头,要是给她折腾一下,那还不得散架?还不如找个温婉小咪咪,才叫过瘾……嘿嘿。”

  “是啊是啊!老板娘真他嘛的凶,早晚非得作老姑婆不可!”澡哥一下子觉得找到了炮友,吃了火药的小小不快,立时蒸发,“老茅,我这次早给你准备好了,保管你满意,怎么谢我?哈哈!”

  ……

  “你的套路老了,现在英国不时兴了,我跟你说啊……”

  “切,你他嘛的才老呢,瞧你,皮都松弛了,有种比一比?”

  “靠,我老茅驰骋沙场数十年,炮过的比你见过的都多,比什么?胜之不武,胜之不武……”

  两人越行越近,并肩子说起行话来,大有相见恨晚之意,倒是把后面抗包的舒展落得老远。舒展忙把肩头的大包紧了紧,拎起拉杆箱,努力跟了上去。

  按照茅澡旅行团的计划,应该是早上出发,去阳澄湖吃螃蟹的。舒展用尽了自己的全部感召能力,以及三次哈根达斯的许诺,终于说服莹莹翘课一起去玩,不想两人大门口干巴巴等了一个多小时,依然不见人影,电话也老是关机中。

  舒展脾气甚好,不过生恐美眉等得不耐烦,竟然也破天荒焦急起来,兜着圈子,只差骂娘了。好在莹莹也是个温婉性子,坐在树荫下面,拉住舒展说些悄悄话,才不觉得时间难熬。几乎到了中午,那辆破面包车才施施然出现,舒展一瞧茅澡二人脸色,便知昨晚定然是结伴鬼混去了。茅轩之号称是给老板娘带东西去了,所以来得晚了。他义正词严,配合老人家特有的正义形象,连莹莹也信了十足。舒展心里暗骂,昨晚便见他同老板娘见面,这时哪里又来许多事情?分明是在补瞌睡。不过见同行三个女孩并无异议,也就不来说破,闷声大发财。

  澡哥带来的两个女孩年纪大约二十七八,正是风情万种的年纪,打扮还颇得体,相貌虽只得中上,胜在气质。坐在茅老身边那个声音娇媚,乐得他合不拢嘴,只呼苏杭美女别具风情,而且大力拍击澡哥肩膀,以示赞扬。

  茅轩之心情大好,意气风发的宣布游玩所有费用由爱国华侨赞助了,这下舒展才算是长出一口气,澡哥更是得寸进尺,要求所有票据归己。茅轩之心情好了,舒展钞票保住了,澡哥搞不好还可以小赚一票了,真是一个三赢的局面,皆大欢喜。

  澡氏旅行社制定了周详的线路,猛地一踩油门,破面包吱吱嘎嘎的便朝东而去,沿着天目山路,不久便上了沪杭高速。澡哥看来是头文字D的爱好者,一辆跑了17、8万公里的车子性能让他发挥得淋漓尽致,还经常上演非常惊险的特技镜头,舒展瞄了几眼,就觉得发毛,抗议多次无效后,索性把心神转回车里,听茅老说些海阔天空的怪谭。

  茅轩之不知道什么来头,涉猎极广,是舒展所识众人中,见识最为广博的一位。以前接触不多,这时听他随便谈来,引经据典,举手投足间,分明有国学大师的风范,便是舒展旁听课的那几位教授,也大有不及。他讲的东西看似深奥,偏偏阐述得浅显易懂,妙语连珠间,常常让几个女孩子乐得前仰后合。茅轩之这次好象比较注重装束,在英国多年浸淫养成的绅士风度,绝不是常人朝夕所能模仿的,过不多久,他身旁那个美女早就神魂颠倒,满眼情意了。

  “哎,姜还是老的辣啊!”澡哥摇了摇头,叹服道:“老而弥坚,老而弥坚啊!老茅,老子算是服了你了。”说罢,猛地一甩方向,从两个大货车缝里生生夹了进去,引来满车狂叫。

  一路上欢声笑语的好不热闹,车子也行得分外通畅,一个小时不到就到了嘉兴休息区,老茅坚持要吃点东西,下了车却飞奔着冲向了厕所,澡哥在后面大声呱躁道:“喂,老茅,不着急,进去慢慢吃,吃饱了吃好了再出来,我们等你!”在大伙儿狂笑声中,老茅奔得更快了,头也不回,只是将两手高举过头,比出中指。

  从厕所里轻松出来,茅轩之又回复悠然风度,指着面前热腾腾的粽子评说道:“我说天下粽子美味,嘉兴可算其中翘楚。而嘉兴粽子,当首推五芳斋,用的上等白糯、后腿瘦肉、徽州伏箬,可与湖州诸老大手指粽媲美。不过要吃五芳斋的粽子,最佳的就是这个收费区专营点的大肉粽,还不能买去,就是要在这里现剪现吃才是最好。”

  小小一个粽子,被他这么渲染,也令得大家食欲大增。舒展吃得香甜,一连消灭了两只,大肉和蛋黄,味道略有不同,但却一样的美味,吃起来糯而不烂、肥而不腻。特别是煮在铁镬热水中,新剪开那种清新软糯,实在让人回味无穷。

  茅轩之看众人吃得Happy,乐呵呵道:“怎样?我说得没错吧?这里的粽子是要强那么少许。”

  澡哥呼噜噜的吃完最后一口,抹抹嘴巴不屑道:“说到吃,就轮不到你当老大了。这里的粽子和其他五芳斋没啥区别,都是一样货色。最多也就是吃的人多,新鲜一点而已。”

  “错,这里是休息区,来往司机客人都难免困乏,这时的美味,更增加了一点别样的东西,自然胜出平常了,你懂个屁。”茅轩之啜了一口牛肉粉丝,轻飘飘的就把澡哥弹了回去。看来,较量还是要继续的。

  吃过了简易午餐,旅行团又继续出发。车子从沪杭高速转上了乍嘉苏高速,车里谈论的话题也从风月趣谈转到了茅轩之关心的暗黑食谱上。舒展本来就口拙,听得人多了更加说不顺畅,听众无不大皱眉头;澡哥心里大约还有些腻歪,也不肯来说,倒是莹莹听过一次,便按着自己理解把这个血腥残忍的事儿描绘成了一个爱情套路,听得几个女孩唏嘘不已。

  茅轩之呵呵笑道:“看来,这个暗黑食谱,暂时不用去理会他了,那斯元气大伤,总有个半年好老实的了。阿澡,你吃了感觉怎样?介绍一下?”

  “好吃,你吃了就知道。”澡哥也玩阴的,引诱老茅犯罪。

  茅轩之一时间意兴大发,得意得哼哼起来,唱得不知道那一国的乡曲,满车都是异域风情。当大家正沉醉间,他忽然怪腔怪调的做起戏来:“我是一个活得很恣睢的人,各人缘法,各人造化,旁人也管不得的……”

  “啊哈哈哈!老头儿你神经啊?”澡哥笑得乱颤,车子也跟着扭动几下。

  “靠,破坏我的情绪了,我正在扮演风焚林,来一段内心独白呢!哎,哎,打断了。”茅轩之大怒,挺身而起,咚得一下撞在天花板上,“算了,各位看官,我们暂且抛开风同学的暗黑心理,再来深刻剖析一下慕容同学。啊,十九妹:如果他不爱你,切莫为难自己,放开怀抱,自有更好的人在前面等你。千万不要相信得不到的东西最好,才不是,得到的才最好,千真万确……怎么样?是不是声情并茂?想当年,我可是在伦敦戏剧学院进修过的……谁?谁扔的香蕉皮??太不尊重演员了!”

  茅轩之环顾四周,见每个人都露出正义的表情,只得作罢,继续自己的理性分析:“我思考再三,最后认定焚林的菜式 ’双尖’ 就是19妹妹的两坨乳腺!”

  顿时车内一片哗然,茅轩之大为得意,更是神秘的继续道:“我猜想:十九妹儿当是用利刃划开了自己的包子小乳!!!过程我猜想是这样的:……但见十九妹儿轻轻提起自己的鲜剥鸡头,杏眼一闭,从两肋第7根肋巴骨处……嗯,就是这里,咪咪的正下方……哎哟,打我的手作啥,美女,我不过指给你看嘛。”

  “各是一刀,两条2寸长的口子顿时就张开了,一瀑血帘跟着映入眼帘…十九妹儿再银牙一咬,将刀探入,发力这么一转,两块食材就跳入了银盘了,还一颤一颤的……然后十九妹妹再用手捂着双乳,跑到隔壁的第4人民医院的激光科,让医生用激光将伤口止血。医生一看,说:‘妹妹你也是个绝色,就是奶奶小了点,我干脆帮你用盐水袋增大两个罩杯吧!’……慕容一听,心想我又何尝不是遗憾于自己的小胸喃???就同意了。手术很快就完成了,再作了简单的包扎,慕容十九就匆匆赶回房间,取了银盘,去找她那狠心的风郎了……”

  茅轩之意淫中,眼睛紧闭,眼角还生生挤出两颗浊泪来,深情地呢喃道:“美丽善良的十九妹妹奉献出了自己的两坨乳腺以后,在技艺高超的整形医生帮助下,将胸形由梨形变成了火山状的完美乳形,罩杯也由32B变成了33D……路人无不为之侧目……”茅轩之深情演绎之后,睁开眼睛,发现已经晕倒一片,只有澡哥,我们敬爱的澡哥,为了大家的安全,紧咬银牙,坚持在革命岗位上,决不退缩。

  “喂,澡瓜!你虽然英勇,但是也不要把车子往防护墙上开啊!!”

  ***   ***   ***

  “这里是哪里?”

  “收费站。”

  “废话,我有眼睛,看不出这是收费站啊?是哪里的收费站啊?”

  “我怕你老人家智商不足以理解这种建筑叫收费站,专门解释一下。”

  “Shit,到底是哪里?到了没有啊?”

  “厄……大概是苏州吧。”

  刚才一顿笑闹之后,都有些累了,莹莹把脑袋枕在舒展肩膀上就这么睡了过去。舒展心里满是幸福,加上确实乏透,不多时也就困熟。浑浑噩噩间觉得车子慢下来,睁眼一看,茅老正同澡哥争执,大概已经走错了路。

  茅轩之瞧着埋头看地图的澡哥笑道:“土鳖,应该是走沪宁,往昆山去才对。要不然从苏州不走高速,走国道应该也可以。”

  澡哥擦了擦汗道:“海龟,你厉害。我本来就打算走沪宁的,刚才一个不留神走错口子了。叫个屁啊,昨晚都没听叫这么响。”

  “算了吧,还是我来开。就你这认路的水平,到了昆山也开不到湖边。”

  “得了吧,你开?你们英国佬开的都是右舵,我看不出三分钟,你就得开错方向。”

  舒展看看两人,面红耳赤的,不禁暗笑,把身上衣服轻轻脱下,盖在莹莹身上。好一会儿,那边才算争出结果,还是澡哥开车,不过茅老坐上了副驾驶,负责指路。车子径直弯上转盘,往昆山方向去了。

  太阳微微有些斜落,在车窗AB柱间变幻着透射着光柱,窗外的景色飞速的掠过。车子里面很宁静,除了发动机略显疲惫的嘶吼声,就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了。舒展看了看手机,已经三点多钟了,真不知道,今晚能不能吃上一口慕名已久的阳澄湖大闸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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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卷 第二十六章 正仪食蟹
  “你肯定是走这边?”澡哥停在路边,仔细端详着路牌。

  “肯定,走这边肯定对的!”茅轩之非常自信。

  “我还是觉得有点问题,看上去……等一下,我问问那个骑摩托的……喂,大爷……哦,对不起,对不起!大妈你好!”澡哥屁颠屁颠的下车去了,同那个大妈指东画西的聊了半天,才美滋滋的跑了回来,“嘿嘿,老茅,幸好老子聪明,多个心眼儿问一下,如果按你的走法,到内蒙古去了嘞!”

  看着澡哥飞快的调了个方向,朝着来路而去,茅轩之不禁老脸微红,自嘲道:“古代人都知道,地球是圆的,认准目标朝着一个方向前进,总是可以到的……”话音未落,车内已是笑成一片。

  舒展也不知道睡着了几次,又醒过来几次,总之懵懵懂懂间依稀记得车子兜来转去,澡哥和茅老各执一词,向南向北争执不休,底盘在地上都磕过了好几次。

  “小崽子,技术太差了,磕坏了我可不赔。”

  “靠,这个路能只磕不翻,就是车神水平了!再说了,租车那个赔,我也不赔……”

  “谁租的阿?”

  “嘘,小声点儿……睡觉那个租的……”

  也不晓得舒展听见没有,反正是在睡梦里打了个哆嗦,一阵爆寒。

  “咕~~”也不知道是谁的肚子,突然发出了一阵响亮的抗议声,开车和指路那两个立刻低调起来,只是把油门踏板一踩到底。

  “我们路过高山,

  我们路过湖泊,

  我们路过森林,

  路过沙漠,

  路过人们的城堡和花园,

  路过幸福……”

  澡哥轻轻哼唱着《旅途》,茅轩之不屑的鄙视道:“我怎么不觉得路过了幸福?痛苦,只有痛苦!”

  “光明就在前方,老茅,坚持,坚持就是幸福!”车子滑过一段黑暗的路面,一转弯,眼前突然跳出一片通明的灯火,“你看,这不就是到了么?”

  看见满眼明亮的霓虹灯招牌,车子里面一片惊喜的哇呀声,莹莹也被吓醒了,揉着眼窝问道:“嗯?天亮了阿?我们……对哦,我们到了没有啊?”

  茅轩之转过身来,亲昵的在莹莹脸上捏了一把,乐呵呵道:“小丫头片片,你还真猪阿!到了,到……早瓜,这里是哪里?巴城还是正仪?”

  “老头你还挺灵市面的,正仪镇。”澡澡都快把脸贴到玻璃上了,一家家招牌看过去。

  茅轩之后面的美女趴到他身上,亲昵的问:“茅老,不是说去阳澄湖阿,怎么跑到这个小镇来了阿?”

  她声音娇媚,在耳边吹气如兰,茅轩之顿时心花怒放,解说起来:“阳澄湖的螃蟹,有东湖和中湖的区别,一般来说,东湖的要好一些。这个巴城和正仪,吃的就是东湖螃蟹,在阳澄湖畔……你看,那边黑糊糊的就是湖水。”

  舒展顺着茅轩之手指方向看去,一片茫茫然的,一点也看不清楚。不知不觉,在路上已经奔波了大半天了,暮色垂垂,只是透过窗缝,依稀可以嗅到一点湖水的湿润。

  澡哥开车再镇上转了一大圈,红红绿绿的都是吃蟹的店招,大约100多家,看花了眼。澡哥嘟囔着骂骂咧咧,最后径直把车开到最大的一个招牌下面:蟹天蟹地!

  “谢天谢地?不吉利哦,听上去不是好兆头,有些劫后余生的味道……”茅轩之看着招牌,掐指盘算,一抬头,发现身边人全没有了,“我考!你们这些没义气的,见着螃蟹就忘了朋友!真不是东西……哎,等等……等等我啊!”

  这家蟹天蟹地三层楼的建筑,就建在湖边,沿着房子周围挖了一条颇深的沟渠,将水引了进来,用一条板桥同路沿相接,有些坊船的味道。不过造型巨大而且艳俗,看上去有些滑稽。进了门是个很大的厅堂,挑高二层,气派十足,不过内饰就寒酸了些,草草的白墙粉面,难怪茅轩之一路走,一路批评老板的品位。

  领路的小姐,一路小跑把众人引进了二楼的包厢,丢下茶壶就跑了出去,看来生意是十分红火,忙也忙不过来了。澡哥见小姐颇有几分姿色,也不多难为她,自己权作主人家,端起茶来给每人倒水。

  茅轩之犹自在掐指作半仙状:“名头不好,吃不到好东西……”

  澡哥不爽,把茶壶用力一剁:“靠,老茅你真三八。说起吃,我是专家,你少多嘴,看我给你选来,定然是好的!”茶水溅得老高,老茅却也不恼,摇头晃脑的只是淫笑。

  “澡哥,茅老先生他……”舒展拉拉澡哥衣袖,打算透露一点。

  澡哥一把拍开,得意道:“你们坐好,我去选来,只要吃就好了,哈哈。”说罢,牵了自己的女伴,便下楼点菜去了。

  等待美食的过程总是分外难熬,要不是澡哥和茅轩之均是风趣健谈之人,舒展恐怕就要嚼茶叶了。莹莹对于螃蟹挺有兴趣,问舒展道:“大师傅,我吃过阳澄湖的螃蟹,太湖螃蟹,好像没什么大区别阿,为什么它这么有名阿?”

  舒展脸一红,窘道:“大概……大概……我也不太清楚,问问澡哥嘛。”

  澡哥大概等这句话很久,马上抬高声调:“问我就是没错,鄙人从专业的角度来解释你的困惑。其实呢,除了阳澄湖,还有很多种螃蟹,哦,应该是湖蟹。喂,老茅,人家讲话你插嘴是不是很没有绅士风度阿!?太湖、固城、高淳的螃……湖蟹也都不错,可惜,他们都不具备阳澄湖那么好的生态环境,所以说口感上可说差了一口气,不是专家,也吃不出多少区别,毕竟都是美妙滋味,要从极鲜中品出分别,舌头要经常练练才行哦!”

  见老茅也没有异议,澡哥这才继续道:“正仪这里是属于东湖,都是纯种崇明长江口蟹苗,放养在这里,种纯则味鲜。不过……”他卖了个关子,见众人兴趣来了,这才满足的继续道:“现在人做生意也狡猾了,常常拿些其他杂牌胡在一起,阳澄湖水里泡泡,也就算阳澄蟹了。你们阿也算运气,跟着我来,一只只选过来,经过我的眼,保证都是正品!我给大家每人选了一对:公的四两半,母的三两半。”

  说话间,一些菜已经先端了上来,满满的摆了一桌。舒展看去,大多是农家菜的格局,依着水边,非常清爽的烧法,主要几个有白丝、河虾、土鸡、螺蛳、野菜,香气扑鼻,让正饿得十分难过的几个远道吃客,哪里还顾得什么矜持,操着筷子就开动,转眼就一片狼籍了。

  旁边小姐都感觉诧异了,抿着嘴笑,不过不管她怎么巧舌如簧,还是没办法劝说两个老酒鬼买昂贵的十年陈。按照澡哥的说法,三年的绍兴酒味道才是最好,茅轩之也表示赞同,一下子点了好几瓶,叫温了来。

  舒展学着澡哥和茅轩之样子,每样菜都是浅尝则止,反倒是品出些滋味来。看来,作为一个美食家,自己还差得远了。白丝还算新鲜,味道同淀山湖的比要差一些,不过大概是厨师的缘故,鱼肉本身,相差不大。舒展不嗜鱼,在肚皮上片了一筷子,就罢了手,听澡哥卖弄说鱼脸的肉质如何鲜美,怎么吃法,倒也陶然。

  那河虾也是新鲜的,没一丝泥腥,盐水焯了,自然在口里面生出些甜味来,鲜,却毫不张扬,就跟它个头一般,虽然不大,却个个饱满,让人回味,忍不住就多吃了几个。那土鸡大概名不副实,为必然多少好,价格虽高,入口甚老,只是汤还鲜美,不一会儿便见了锅底,剩下囫囵一个整鸡,动的人不多。

  那一盆螺蛳看上去混不起眼,舒展几次都没有伸筷,想不到确是极品!个头看上去便比寻常的大上一些,味道更是鲜美异常。舒展好容易用牙签挑出一个尝了,那边几个美女早就啧啧的吸出了老高一座壳山。大概是捞来后放入葱、姜、糖等作料生炒的,却没有泥腥,大概也是沾这里独特山水的光,舒展吃得十分过瘾,还不住啜吸自己沾了汤汁的指头。

  “老茅,你怎么不吃螺蛳?这里的螺蛳天下闻名,称得上极品哦!”澡哥也多吸了几个,看老茅悠然的吃着青菜,不禁奇怪。

  “年轻了吧?这时候,来阳澄湖,吃青菜好过螺蛳。”茅轩之轻轻一笑,“清明螺,鲜过鹅。现在的螺蛳,不够肥美,我是不吃的。还是青菜好啊,清清嘴巴,好吃螃蟹,哈哈。”

  “你还真够臭牛比的,好吧,算你厉害。”想不到被老茅抓住机会卖弄了一把,澡哥很没面子,一脸吃憋模样,惹得大伙儿哈哈大笑。

  乐归乐,可真正的主菜上桌的时候,每个人都不禁被深深吸引。一大盘通红的阳澄湖大闸蟹刚从蒸锅里出来,冒着丝丝的热气,硕大的个头,饱满的壳甲,十来个就那么胡乱的堆在一起,分外的令人震撼。

  “一人一对阿,不要弄混了。”澡哥站起身来,先给自己身边美女抓了两个,烫得哇哇直叫。

  “怎么分辨的阿?我都不懂。”看着茅轩之也出手了,莹莹有些焦急。

  舒展连忙站起来说:“我来我来,别烫着你了。你看,这个大吧?翻过来肚皮上这个白壳儿是三角形尖尖的叫尖脐,表示他是GG;喏,这个娇小一点,肚皮壳儿是圆脐的是PPMM。”他说得好玩,莹莹则报以甜甜的笑容,好容易让MM搞清楚哪个螃蟹是MM,盘子里已经只剩下两个残将了。舒展也不太在意,把两只少脚瘸螯的GGMM领到自家身边,去味碟里倒了小半碗店家调制的调料,这才专著吃将起来。

  “真不懂你们,到底是吃调料还是吃湖蟹,可惜了好东西。”澡哥热情的把转盘转到茅轩之身前,他却摇摇头,表示了不同看法。他吃东西是很特别的,舒展早有领教,也不去管他,自己别下蟹腿,就开吃,同时宣传自己关于先吃蟹脚防冷观点。

  “切,装什么专家?看你就不象,那有先吃母的阿,鲜极之后,吃公的还有什么味道?”

  “这个地方不能吃的,脏死!”

  ……

  舒展抿着蟹脚,咂一口温热的黄酒,摇头笑叹,这吃蟹,还真是人人不同,各有千秋,不过,那动人的鲜美滋味,都是一样的难忘体验。舒展经过三年的锻炼,吃蟹已经算得上一把好手了,娴熟的啃食完蟹腿,先放过大螯,轻轻扳开尖脐,顿时一股浓郁的香味随着热气喷薄而出。他忘情的深吸了口气,让自己在香味中留连片刻,才用力将饱满的蟹壳掰成两断,露出满腹晶白透亮的膏腴来。那晶白膏腴极其粘稠,仿佛糨糊一般,将手指都粘连在了一起。用嘴轻轻一啜,一段鲜润的蟹膏便滑入口中,在唇齿尖徘徊畅游,尽情的释放出令人难忘的绝美感受。那种粘连香润鲜滑的独特味觉,是绝少的体会,舒展闭着眼睛一点点仔细品味,决不放过一丁点儿的蟹膏,连壳缝隙间那一丝丝粘连也用筷子撬来舔了。

  “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粘的膏,嘴唇都张不开,真是太香太鲜了。”澡哥边上的美女奋力用餐巾纸擦着嘴唇,不想粘得都是白白的纸屑,被大家笑到卫生间洗嘴巴去了。莹莹见舒展吃得忘情,偷偷把自己那半个公蟹推到舒展手边,两人含情脉脉对看,被澡哥带头起哄,也是一脸通红。

  大家都吃得开心,只有茅轩之一脸愁容:“味道不对阿……埃。”

  澡哥一愣,把手上蟹螯举到茅轩之面前,问道:“这蟹个头不大,可是绝对壳够硬肉有弹性唇齿还留香。你别妖怪了,怎么不对了?”

  茅轩之托着腮,愁道:“说的是不错,味道还算好的,不过……总觉得差那么一口气,就差一点……嗯,多了一点点腥气,少了绕在舌根上那勾魂甜美。印象里的阳澄湖大闸蟹,应该还有那么一丝丝回融的绕舌感觉。”他顿了一顿,眼睛里满是相思,“我早年在这湖边朋友家里住过一个月,每日夜半时间同他一叶轻舟入湖,捕些蟹来,便在岛边蒸了下酒……哎,不知道是不是水不如以前了,这蟹味道差了少许……”

  “靠,说得那么神,好像真吃过一样。得了吧老茅,美眉已经神魂颠倒,别胡鸡巴吹了。痴吃,一会儿蟹冷了就没吃头了。”澡哥不以为然,手下加快,嘎巴把母蟹掰开,顿时一团金黄跃入眼帘,惹来一阵惊叹。

  舒展知道莹莹喜欢蟹黄,将自己半边金灿灿的饱满蟹黄悄悄丢到她碗里,两人脸孔又是没来由一红。那雌蟹个头虽小,但是蟹黄极其饱满,较之蟹膏更加鲜美,舒展学茅轩之样子,不去沾那调料,更加能够细微的辨别出那种鲜美的口味,果然,在浓重的鲜味之下,还藏着一丝泥腥。不过瑕不掩瑜,并不能抹掉这绝佳美食的分数。

  莹莹吃得咂起手指来,还不过瘾:“真是好滋味阿,我好想再来一个……不过,可能很贵吧?”

  澡哥得意的接口道:“还好,我杀了价,100块一对就够了,叫你老公掏钱,每人再来一对好了。”

  莹莹一吐舌头:“嘛呀,一百块?够贵了!舒展哥哥,不要吃了,我已经……已经吃饱了。”

  刚巧儿洗嘴巴那位回来,巧笑道:“100块还贵阿?我听旁边那个包厢结账,统共要一万多呢!”

  茅轩之顿时眼睛一亮,问道:“真的?一万多?恐怕是有那种我想吃的真正湖蟹哦?我倒要去看看!”说完也不管澡哥反对,一溜小跑就出去了。

  “奶奶的,老头儿老以为我不给他吃好货。他懂个毛,以为大了贵了就好了……哎,不过话说回来了,我也想尝尝看半斤以上的哦,舒展,还有票子没有?哎,没有就没有嘛,那么警惕干什么,哈哈!”澡哥一边吃蟹螯,一边同美女们轮流碰杯饮酒,高兴之极。过了老半天,也不见茅轩之回来,笑骂道:“靠,老甲鱼一定是爬到人家桌上吃剩脚料了,哈哈!我一定要去瞧瞧他的丑态!”说完,摇摇晃晃的也出去了。

  “这两个人,没治了!”舒展乐得合不拢嘴,莹莹也抿着嘴笑,一边细心的帮舒展把嘴角边的蟹壳擦去。

  酒也喝得差不多了,奇怪的是,澡哥也一去不回。莹莹把舒展推了起来,微笑道:“你也去看看,是不是他们两人在人家桌子下面抢骨头吃呢?哈哈。”

  “我看也是!”舒展笑呵呵的走了出去,旁边包厢虚掩着门,他酒有点儿上头,想也没多想,推门便去进了。

  “茅……”舒展刚冒出一句,便噎了回去。一屋子人都冷冷的看着他,不说话。澡哥站在门口附近,一脸老实无辜的表情,可怜巴巴的看着主人位子上一个美女,全没有了往日的嘻皮神采;茅轩之侧坐在那美女身边,也有些局促,见舒展进来,挤挤眼睛作了个鬼脸。

  中间那个女人看上去三十岁左右,合身黑色的MaxMara开胸极低,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,刚好将一块巨大的祖母绿坠饰衬托出来,华贵而简约;妆上得非常得体,艳丽而高贵,在褐色大波浪卷发衬映下,充满了成熟的美女风韵。

  “啊,Zizie!?”在这里,居然碰到了这样大师级的名家,舒展惊讶得合不拢嘴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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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卷 第二十七章 湖中游
  舒展闷头冲进门来,瞧见一屋子人,吓得直吐舌头。对面主位上坐着个异国美女,正看着有些发窘的茅轩之笑。那女人舒展印象极深,在他面前露过一手神乎其神的烤牛排绝技,从中获益匪浅,甚至好长一段时间,成了自己谋生的本事。见着这么一位国际知名的大师,自然免不了激动,要不是看茅轩之惴惴澡哥惶惶,怕已经扑上去索要个签名了。

  “怕什么啊?澡澡,听说你向来是胆儿挺大的,不是连超总都给你反水了么?”瞧着门旁惶恐不安的澡哥,Zizie笑着打趣。

  澡哥忙陪着笑脸:“不敢不敢,我一个小混混,在您面前还不得老实一点儿?和尚怎么跟您老比?”

  Zizie把脸一板,愠道:“老?我很老吗?”

  眼前这女人真是变幻无常,澡哥一边心里骂着娘,一边赔笑道:“哪里哪里,我胡说的,你年轻着呢!上次看见你好像25岁,现在还不到十八,到底是法国化妆品,越用越年轻……”

  “那你是说我满脸褶子,靠粉遮着了?” Zizie语气越发冷了,连舒展也是一抖。

  “没有没有,怎么会呢……你那皮肤这个好啊,好像这个……这个绸缎一样光滑,真想摸上一摸……算啦,大姐大,你厉害,别戏弄我了。”澡哥虽然常年混迹欢场,可碰上这等棘手的脚色,也只有束手叫饶。

  Zizie这才放过他,扭头问茅轩之:“花老头,你不在巴斯大学研究你的Fashion desigh,也不帮我找人,整天说忙忙忙,原来是忙着来吃螃蟹了阿?呵呵,你倒是挺够朋友的阿。”

  茅轩之要洒脱些,刚才惴惴,现在已经恢复了常态,从桌上拈了块西瓜说道:“我们搞艺术的,总是要点灵感嘛,我出来吃螃蟹,是为了更好的创作研究……这个,那个找人的事情,急不来的。诺,那边那个小子,是羊一的徒弟,搞不好知道,你问他好了。”他是老江湖,太极拳的工夫一流,一下子就把满屋子人注意力都转到了舒展身上。

  被人家瞧着,舒展觉得浑身不自在,傻傻的陪着笑。Zizie抬起手腕,娇柔地冲他招了招,腻声道:“来,小帅哥,过来姐姐瞧瞧。”她眉目间芳华流转,那种风情,无人不为之心动。

  茅轩之连忙凑上来:“美女,你看我也是一表人才,而且老而弥坚。不如不要小帅哥,要老克腊如何?”

  Zizie哼道:“得了吧,就你?银样蜡枪头,中看不中用。还不如澡澡,眼睛里好像一湾春水,保管是个风流人物。”

  茅轩之怒道:“胡说!就他那样,两眼无神,定然肾水匮缺,有什么好的?我精研中华道家养身之术,有道是男人精气神,肾精固满则气足,气足才能神完……什么叫神完?瞧我这双眼睛,炯炯有神!这就是神完!我……”

  Zizie不耐烦地打断茅轩之的吹嘘:“得了吧你,除了吹你还会啥?得意完了,废话不要那么多,卡还给我!”

  “什么卡? VISA还是万事达?今天天气不错啊,不知道现在伦敦股市收盘几点?”一听到卡,茅轩之忽然打起哈哈,胡言乱语起来。

  “米其林三星店通用鉴评卡,还给我!”Zizie把手掌往茅轩之面前一摊,不由分说。

  茅轩之有些颓然,眼珠转了几转,忽道:“还就还,有啥了不起,不就是免费吃点嘛,老子钱虽然不多,不过一礼拜……嗯,一个月吃一次还是吃得起的!希奇屁!……嘿嘿,不过美女,凡事好商量,我……没带在身上,明天,明天再说嘛。今天我们没吃到好螃蟹,还要赶着出去。明天我给你送过来,好不好?”

  Zizie噗嗤一笑:“也好,明天也行啊。”她顿了半天,忽然展颜笑道,“今天这里的螃蟹也不觉得如何神妙,倒跟你去吃吃看,是什么好货,还要夜半去寻?”

  旁边一个黑衣人有些着急,悄声请示道:“大师,文先生吩咐过了,说务必要请您明天赶回上海……您看这个……”

  Zizie瞧了他好几眼,看得黑衣人心里直发毛,怯声道:“大师,是不是……”

  “文先生是谁?那个小孩儿?你们朱老板也没有敢要求我过什么,一个小屁孩儿也敢跟我说说什么务必!?你们回去吧,我自己安排行程,少碍手碍脚的,烦!”Zizie说话一会儿热一会儿冷,让人十分难受。

  “可是……”

  “可是什么?你还真啰嗦,买了单就带你手下走吧,还有这几位先生是我朋友,算小朱帐上,一起请了。”Zizie面色一寒,就要发作,那黑衣人还算聪明,忙哈腰掬了个躬,带着手下退出房去。

  Zizie抿着嘴笑道:“好了,碍眼的家伙都走了。澡澡,用不着装可怜,你唬谁啊?老茅,可是说好了,我今晚就跟着你了……”说到最后,她声音里都挤得出水来了,老茅一哆嗦,忙念了几句阿米豆腐。

  澡哥摇摇头,苦笑道:“不说假的,我还真是怕你,谁知道你什么时候翻脸。外国人都靠不住,翻脸比翻书还快……得,今天算赶上了,点儿背不能怨社会,命苦不能怪政府。你就欺负我吧,留个活口就行。”

  舒展看看这个,瞧瞧那个,实在搞不懂,这几个人的关系。

  三个男人失踪半天,居然跟回来一个千娇百媚的,可以想象,解释工作的难度有多么的大。舒展本来就不如茅轩之等人能说会道,更是欲哭无泪,好在平时树立了老实头的光辉形象,被莹莹在臂弯子里狠狠啃了几口,这才算数。

  穿过空荡荡的楼下大堂,便到了湖边,用浮桥搭成了台子,可以方便的走到蟹笼边上。茅轩之蹲在那儿已经有段时间了,拎起来一只看看嗅嗅,又抛回网里,旁边的老板毛焦火辣的磨着脑袋,要不是看Zizie这个大客户的面子,早就一脚把讨人厌的老头踹进湖里去了。舒展被Zizie挤到了一边去,没奈何看着那色女同莹莹谈天,心里郁闷:为什么现在的女人,开口闭口都是我爱美女呢?不懂啊不懂。

  “老板,没一个好的,不耿直阿!”茅轩之站起身来,在澡哥身上擦了擦水,惹得澡哥勃然大怒。

  老板也是按耐不住,怒道:“你存心折腾阿?这蟹都是上好的阳澄湖大闸蟹,你买不起别摸!不做你生意了,走走,快走!”

  茅轩之笑道:“得了吧你,前面那三个池子,都不是阳澄湖的,到这里泡水洗澡也不超过一个礼拜;后面这五个池子的也就泡澡时间长点,好像一个月到三个月不等;最后面那两个池子的算不错,是这里养的,不过……不是湖中间的吧?而且喂的玩意儿也不行。得了,我们走吧,这里没有好的。”

  茅轩之侃侃而谈,老板整个人呆立在那里,喃喃道:“不可能,不可能……怎么可能知道?幻觉,一定是幻觉……”

  茅轩之安慰的拍拍老板肩膀说:“没关系,照样卖嘛,又不是每个人都看得出。你看,那个瘦子号称食神的,还不是一样吃不出,哈哈!”说完耸动肩膀夸张的哈哈大笑。

  澡哥哪里忍得住,骂道:“龟仙人个老毛王八,认得几个你兄弟就得意成那样,有什么臭牛逼的,哼!刚才在老子身上擦水,这个帐怎么算?!”

  “不擦你身上,难道擦我身上阿?我一身阿玛尼的衣服,擦擦多可惜阿。你那破衣服,二十块街边货,反正不值钱,哈哈!”

  “你!!~~~~~噗——”

  “阿!澡哥你没事吧?怎么吐血啦??”

  “晕过去了,快掐人中!”

  茅轩之见气昏了澡哥,更是得意万分,意气风发的问呆若木鸡的老板:“喂,老板,认不认识贾老头阿?就是那个叫……叫,哎,年纪一大,记忆力就不行了。……哦,贾丹,黑黑胖胖的,下巴上有一个很大的胎记。找得到他么?”

  ***   ***   ***

  夜沉如水,十一月里的天气本就有些冷了,快艇在湖边上飞快的跃动,寒风刀一般刮过脸庞,吹得生疼。舒展紧了紧领口,仍觉得冷,想了半天,忽然把外套脱了下来,批到莹莹身上。

  莹莹甜甜的一笑,说道:“你也冷的,当心冻出来。穿上穿上!”不由分说,强迫舒展穿了回去,这才吐吐舌头道,“手冷了,放你口袋里,嘿嘿。”说罢,把冰凉的小手放进舒展外衣口袋,让他握着。舒展轻轻团着她手,一点一点的,便暖了起来,心里不禁期盼,这船行的时间更长些,就更好了。

  茅轩之坐在船头,转头过来喊道:“贾丹,十几年不见,你老小子还真发了阿。原来那个手摇小破船,都换成快艇了,哈哈。”

  贾丹坐在船尾掌着方向,大概是老茅朋友,四十多岁,黑脸膛,身子板儿很结实,听老茅夸赞,憨厚的笑道:“不算啥,现在活计好赚,湖里养蟹的,一般人家都有快艇。我在湖里有条大船,能吃能住的,算小康了,呵呵。”

  老茅讶道:“哎呀妈呀,还真搞大了阿!老贾,看不出阿!”贾丹也不答话,只是憨憨的笑。

  贾丹真的有条挺大的船,大概六十多吨,就泊在东湖中间,老头儿挺赶时髦的,也弄成了个小餐厅,可以吃船菜。贾丹招呼大家上了船,摆了几杯茶水,便同茅轩之一起乘小船出去弄螃蟹了。大概贾丹的蟹笼就在船旁,茶还未凉,一袋子张牙舞爪的八足将军就摆在了台面上。一个一个精神十足,背甲青绿,腹甲银白,毛黄而密,看上去就让人喜爱。

  茅轩之让贾丹取了些粗棉线来,将蟹平放,用左手两指按住蟹螯,手掌稍稍用力,用右手将蟹脚推入,飞速的便扎了一蟹,炫耀的举起来,乐呵呵道:“老丹你看,我多年没摸了,扎蟹还是利索吧?”

  贾丹笑而不答,手边已经放了三只扎好的螃蟹,伸手轻巧捏过一只,朝茅轩之晃了晃。茅轩之叹了声道:“妈的,当年与你差不太多,现在不是对手了,哎。”说完对舒展招招手道,“小伙子来看看,这螃蟹是真正湖心铁板沙上养出来的,瞧那气势,便不同凡响。蟹苗入网,喂的便是螺蛳,跟污泥湖底或是吃螺蛳粉饲料的,可大有区别。”

  舒展饶有兴趣的凑头来看,茅轩之将蟹翻身过来,指点道:“这蟹光是大还不行,一定要饱满,若是两只蟹份量一样,那还是个子比较小的好。饱满的,蟹肉才甜美。你看看,从蟹背近脐部的缝看,这缝至脐,会有条纹,有几条便称作‘开几扇门’,这门当然是开得越多越好,若是门开得大,大到能够见到蟹黄,便是极品了……喂,老丹,这几个也不算顶好的嘛!不够义气!”

  “呵呵,好的老早有人高价收了去,你明年早些来,我给你留。”贾丹也不推托,质朴得可以,“我还有桂花蜜,可以弥补你嘛。呵呵。”

  茅轩之眼睛一亮,喜道:“真的?好多年没喝了,不知道还是不是那个味道,一会给我捎一瓶带回去喝。呵呵,算你啦。不过不要铁锅子给我蒸了,用小竹蒸笼帮我蒸。”

  澡哥也跟过来学本事,翘起大拇指赞道:“老茅,我可真服了你了!”

  茅轩之大乐:“哈哈,总算知道我的本事了吧?不是吹,说起吃啊……”

  “不是,我是佩服你脸皮还真他妈的厚,白吃白喝,还能拿点走,哈哈。”

  同刚才食蟹又有不同,这时老丹只弄了几个开胃小菜,摆了一壶温酒,中间摞起老高的便是金光灿灿的蟹将军。船上吃蟹,分外别致,还没饮酒,心便先醉了三分。那蟹刚刚蒸笼里出来,热气腾腾的,不待稍凉,澡哥便伸手取来,算是性急之人;茅轩之温文尔雅的,为女士先取了,礼数周到;舒展等众人都选了过后,才拿过最后一只,性子分外谦和。

  茅轩之迫不及待的开剥了螃蟹,用蟹腿尖刺破黑膜,剔去了六角肉,贪婪的啜吸了一口精白蟹膏,闭目回味,半晌才叹气道:“这个螃蟹还差不多,虽然比不上当年,但究竟也算一偿心愿了。哎,哎,哎。”说罢,端起酒盅同贾丹对饮一杯。

  贾丹不食蟹,憨憨笑道:“水质总比当年差了些,这蟹苗也不如前了,呵呵。”

  茅轩之斟满了杯子,一仰脖儿饮胜:“不过,这桂花蜜酒还是一样的醇厚芳香阿,老丹,今夜我们不醉不归!”

  “呵呵,你自己醉去,我明天还要做生意呢。”贾丹陪茅轩之疯了几杯,便不饮了,盘腿坐在席上,弄了根自己做的短笛子吹将起来。渔乡小调,轻快得很,茅轩之便和着那调子唱起歌来。他声音苍凉,分外悠远,在湖面上远远荡了开来。

  月光之下,有古朴之音为伴,加上那绝美的蟹肉,舒展浑然已经沉醉了。澡哥拍着大腿打着拍子,赞道:“老茅,有艺妓的前途!不过话说回来,这蟹还真是我平生难得的体验之一阿!蟹膏之浓郁腥香,蟹肉的甜美张力,真的是让人难忘!老丹,我敬你一杯!为了这好蟹,为了这美酒!”

  一直闹将到了半夜,贾丹才驾船将乐陶陶的众人送到了正仪镇上,对着茅轩之一拱手,只一句后会有期,便翩然离去了,大有古士之风。茅轩之也不客气,摆了摆手,搂了澡哥摇摇晃晃的便往车走过去。

  舒展同莹莹对望一眼,愁道:“这两人醉成这般,还怎么开车阿?”

  身后一人赞同道:“没错,现在坐他们车,简直是搏命!得,还是我来开吧。”舒展回头一瞧,确是Zizie大师,正拿着个小镜子补唇彩,“不过,我要先去苏州一趟,反正你们没司机,只能我说了算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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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卷 第二十八章 Zizie的小宴
  “噢?这么说来,你见过他了?”Zizie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细长的白色纸烟,从容的点上,深深吸了一口,喷出一道笔直的烟柱,撞到玻璃窗上,袅袅散开。

  “嗯,是他介绍我给师傅的。”舒展有些坐立不安,拿眼偷偷鸟了眼床的方向,莹莹还睡得香甜,乌黑的头发散落在白色床单上,刚好一束阳光投入,将发梢照得宝石般耀眼。她浑身裹在被单里,只露出张小脸,嘴唇俏皮得向上弯着,想必在梦里见着了什么快乐的仙境,脸颊上浅浅的一抹红晕,仿佛婴儿。

  “哦,这倒是的,不然你一个小孩儿,木呆呆的,羊一怎会喜欢。看来茅轩之这个老狗倒也没有胡说。” Zizie沉吟了片刻,忽然笑了起来。

  “大师,小声点儿嘛,莹莹还没醒呢,不如到我房间去说好不好?”舒展生恐吵了莹莹,忙站了起来。

  Zizie哧的笑道:“挺恩爱的嘛,让你来看看美女睡觉,要怎么谢我啊?好啦,别急,我们出去说便是。”

  Zizie举手投足间都颇见法国女人的优雅与细腻,可性子却来得个爽直,初一接触,定然受不得她咄咄逼人的作风,便是茅轩之也给她骂得心虚。不过舒展是久经考验的同志、新月语言培训班毕业的高才,倒也习惯。早上七点多钟给揪了起来盘问,也是不恼。却苦了茅轩之,正温柔乡里缠绵,断断不肯就范,直拖到十点多钟,才姗姗而来,混没注意头颈里面落下了个牙齿印子。

  “姜,还是老的辣。”对于澡哥的这一句评语,舒展深以为然。

  三人在咖啡吧寻了个靠窗的僻静角落,舒展不懂得点东西,便要了和Zizie一样的摩卡清咖,既酸又苦,难以下咽,只是捧着柠檬水喝。看来这一夜,茅老爷子是辛苦了,要一了杯姜茶暖身子,唏嘘道:“羊一这老小子还挺要面子的,碰到他好多次,狗日的从来没有说过。哈哈,活该输了丢人。”

  Zizie摇头道:“话也不能这么说,输了未必不是好事,最起码知道天地之大,无边无际。不过按舒展说来,那小子的境界近乎于天道,玄而又玄,还是看不透啊。”

  舒展插嘴道:“不过看上去没什么希奇的,普普通通一个人,说些普普通通的话,没看出什么门道,只觉平淡得很,没想到师傅竟然说败了,我也不太明白。不过那鱼的味道……啧啧。”

  茅轩之耻笑道:“小舒你这话不对,能懂得追求平淡的人,恐怕都不是寻常高手了。象风焚林那种,华丽之极的厨艺,其实入不得羊一的眼。”

  Zizie接口道:“没错,华丽的东西太着相,还差一口气。”

  “知己啊知己!”茅轩之拍着大腿,激动地一把拽过Zizie的手,摇头晃脑道:“绚烂之极归于平淡。那平不是平庸的平,那淡不是淡而无味的淡,乃是不露斧凿之痕的韵味……”

  “淡你妈个头!什么鸟知己,想趁机摸我两把是不是啊?” Zizie娇笑着骂道,手掌一缩,指甲便深入茅轩之肉中,痛得他哇哇直叫,忙不迭放手。

  舒展想笑,又不敢笑出声来,脸都憋得有些扭曲了。茅轩之甩了甩手掌,不以为意道:“你这人就是心胸不够开阔,我茅轩之很等样人,胡乱是不吃豆腐的。再说了,老豆腐更加……”话没说完,Zizie脸色已经变了三变,眼见要发作,忽然又笑了起来,真是让人捉摸不透。

  Zizie站起身来冲服务员招了招手:“谢谢,续原杯。”走到窗前抱着双臂,忽然问道:“老茅你多少时间没有尝过我做的菜了?”

  茅轩之搬着指头掐算了一下,答道:“大概六年多了吧,上次也是糊弄我,搞了个红酒烩鸡蛋就打发我了……嗯,难不成你今天有兴趣再给我来一次鸳梦重温?”

  “今天天气不错啊,太阳照得人暖洋洋的,看来暖冬是跑不了了。” Zizie没有答他,对着窗外自顾呢喃着。

  茅轩之瘪瘪嘴道:“什么暖冬,这天气,我看下雪是跑不了的。趁着这几日好太阳,你就算糊弄也糊弄我一下。改明儿我要去加勒比晒太阳,见不着了,想要人给你尝尝,也是找不到的。”

  Zizie想了想,笑道:“也对,会做之人碰上顶尖的食客,也算得上机缘。”她把脸凑近大玻璃呵着气,片刻间就白了一大片,“只是想让你看看,我,已经不是原来的Zizie了。”说这话间,一脸天真的神情,竟有了些孩子气。

  ***   ***   ***

  “姐姐,这是你的家吗?好大好漂亮啊!” Zizie刚打开门,莹莹便惊叹起来了,脱了鞋子就蹦了进去,连换拖鞋的工夫也没有。

  Zizie笑着打开鞋柜,把茅轩之和舒展让了进来:“年轻就是好,看着她我都有些嫉妒了。”

  茅轩之道:“得了吧,我没说老,有你唏嘘的份啊?不过Zizie,你小淫窝布置得不错嘛,蛮有情调的。”

  Zizie笑骂道:“老不正经,能和你一样,四海为淫?这是个朋友的房子,人家设计师,家里搞得自然有情调,拥有东方色彩,却又不失西方的简洁。”

  茅轩之拉舒展进屋,在白色矮背沙发上坐下,伸手拿过枫木茶几上的储物盒细细端详起来:“我靠,雕工很不错啊,石榴、蝙蝠桃子,应该是清末的东西,用来做纸巾盒子,真它嘛的奢侈。哎,真是个虚度光阴的好地方。”

  舒展耐不住,忙跟着莹莹四下里转悠。房子很大,大概一百四五十左右,深红色大厅里有很多扇木雕屏风,和着房间里四下散落的明清家具和刺绣饰品,很浓郁的东方味道;厚重的胡桃木地板温暖舒适,同长长的亚光铝质门形成强烈的对比;开放式的厨房边上起了一道钢板,明快而现代。许多东方的温暖色彩巧妙的融合在简洁的空间中,却一点不显得杂乱。舒展是不懂得装修的,却也非常喜欢。莹莹一会儿拉开长长的铝门瞧一眼巨大的走入式更衣间,一会儿又抱着垫子坐到了漂窗窗台上看风景,象只快乐的小鸟,一刻不停歇。

  Zizie叼着根烟盘腿坐在木几子上,摆了个标准瑜伽五心向天的姿势,让烟柱子笔直升腾。茅轩之摸出了个放大镜,努力辨认着桌子上一只鼻烟壶的内壁,道:“你这个女人,一边抽着毒害生命的东西,一边还搞什么健身,无厘头。别折腾了,赶紧烧两个菜我尝尝。这鼻烟壶不错,跟你朋友说说,让给我得了。”

  Zizie叼着烟,含混的骂道:“关你屁事,我喜欢!”索性闭上了眼睛,不去搭理茅轩之。

  茅轩之吃了憋,也不在意,顺手就把鼻烟壶掖进了屁股口袋,舒展瞥见刚想出声,被他两眼一瞪,吃回了肚子。

  好容易Zizie才从冥想里回过来,看来颇有效,整个人都神采奕奕,目光里也多了些难得见到的沉静气质。她舒缓的伸展着身体,柔声道:“我少小成名,十余年了,一向是自信十足。自从当年一败,心身俱损,几乎回复不过来。好在有朋友劝我练了瑜伽,想不到颇有效果,心思沉下来了,原先一些想不通的道理,慢慢也通达无碍。我已经吩咐人从上海调了些极好的新西兰小羊排,晚上便宜你们几个了。”

  茅轩之大喜,却不动声色:“小羊排不错,不知道到你手上能生出些什么变化。可怜的澡瓜,平白错过一餐。”

  同中国的厨师不同,Zizie做菜时很开放,不仅让众人观看,而且在关键处加以点评。舒展上次可算旁听偷师,这次有机会自己看看,自然是打起十二万分精神,不敢遗漏了半点。十二块小羊排整齐的排在一只不锈钢盆里,Zizie用手指一块一块轻轻挤压着羊排表面,说道:“这些羊排取至新西兰北岛的半岁羊羔,食材取的部位很讲究,一般来说,一只羊身上,最多能取到二至三块和我心意的。”

  用手指按压过,Zizie又用掌心轻轻贴在羊排一侧,好一会儿才指了其中六块对舒展道:“小伙子,这六块略差一些,你用保鲜膜包了塞冰箱里,算我谢谢主人家借我房子。”

  舒展应了一声,飞速办了,手脚麻利动作干净,Zizie倒有些诧异了:“噢?小子你好像在西式厨房里也干过?动作看得出来有点底子阿。”

  舒展憨憨的笑道:“大师您不记得了,好些年前您也指点过我的,还给我签过名呢……您是大人物,记不得了,呵呵。”毕竟是偷师,舒展也不敢说得太明白,只是含混过去,Zizie也没多问,轻轻卷起袖子,伸展了一下手指。

  “不错啊,现在稍微摸摸就能分辨好坏了,简直跟半仙差不多嘛。”茅轩之不失时机地恭维了一把,换取美女展颜一笑。

  “一般人用迷迭香腌制羊排,我也一样,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。法式美食,讲究的是精益求精,寻常人等,无不挖空心思,妄图以巧奇取胜,却不知最原本的东西,才是精深所在。以我这些年来体会,厨艺,到了高处,比的不是巧思,硬桥硬马的基本功也相差不大,关键在于用心。”Zizie取了张碟塞进cd机,不一会儿房间里便流淌着Bandari那透明的音乐质感。最纯净的原色曲调里洋溢着花香般优雅芬芳,风声中飘扬的黑管与横笛交叠出梦幻般的空间,四周不时响起的风铃声和远处隐约朦胧的弦乐,顿时让舒展觉着宁静悠远起来。

  Zizie示意大家在桌旁坐下,柔声道,“其实,厨师并不只是在厨房里营造着美味,一个优秀的厨师,应该懂得怎样去营造优雅的生活。吃,不是全部;吃,也可以是全部。”

  茅轩之赞道:“不错啊,你好象确实已经走了出来,懂得了生活的一些道理。烹调不仅仅是烹调食物,有时候更是烹调意境,烹调心情,烹调生活。有些家伙可以以天道入厨道,无非是哄哄人的噱头,怎及得上你以厨道入人道,平凡中见神奇……”

  话没说完,就被Zizie打断:“得了吧你,大家知根知底,你那好吃本色谁人不知?现在马屁拍得震天响,无非想多吃一点,我又不是才出来混的,省省吧你。”

  “你!大家熟归熟,一样告你诽谤哦。嘿嘿,有六块嘛,我先预定两个,不过份吧。”

  “每个人都有梦想,不过并不代表梦想都能实现,哈哈!”

  两个人互相打趣着,舒展却半点听不进去,耳边却只是回想着Zizie那句话:“吃,不是全部;吃,也可以是全部。”舒展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,却隐隐觉得大有深意。

  Zizie取了些细细的迷迭香料,均匀洒在小羊排表面,用手指轻轻按压起来。她手势时而轻柔舒缓时而干净利落,时而指尖时而掌根,变幻着节奏和部位,一面解说道:“Lamb Frenched Rack取的是羔羊肋脊部位,肉质相当柔嫩,不太有羶腥味,最绝妙的是香嫩多汁。很多人都觉得,要做得好这一道菜,关键在于火候,我倒有不同看法。烹调前,长时间特别的按摩,将最宝贵的肉汁完全锁于其中,并且将迷迭香的香料融入细胞内部,才能发挥出羊肉最精致细腻的味道来。”

  她手指如跳舞般舞动着,让人目不转睛,如痴如醉。在Bandari阿尔卑斯的空灵音色里,看着曼妙如艺术一般的指掌动作,混不觉得时间飞逝。

  “差不多了,这两个小时的按摩,比起用香料或是红酒腌制一整天更加的有效果,味道也会更佳。” Zizie细心的将迷迭香收拢来,附在骨头四面。在她按摩之后,原本鲜红的小羊排色泽更加鲜亮,显得娇艳欲滴,看着便让人觉得心喜异常。

  茅轩之叹道:“哎,真想不到,你这么聪明个人,居然用这么笨的办法。不过我也不得不承认,舍此之外,要想将小羊排的味道发挥到十分,我也没有什么好点的意见。”他正经了一会儿,忽然诡秘的笑道:“不过我突然想到,如果桑拿中心的小姐有你这个手艺,岂不是大发特发?要是我肯定每天去按摩两次以上,哈哈!”

  Zizie啐道:“狗嘴!烹调本需用心,不过有时用心太过,倾注其中,容易失之于微。本来最好的办法定然是堂堂正正之道,知道的人多,走的少,就是因为辛苦了些。”她一边说,一边架起炭火网板,待火稳了,将几块羊排排了上去,娴熟的煎烤起来。羊排表面顿时溢出油脂,滴落网面,发出吱吱的声音,一时间脂香四溢,闻者无不动容。

  她略翻了翻,随手上了些简单的香料,搁下便不管了,将剩下两块送进烤箱,笑道:“这主人也蛮狡猾的,说是回家来见不到吃剩下的,下次便再也不借出了。没办法,烤箱里给他也做一些,虽说比起这些现烤制的略差一些,但也还过得去了。”

  茅轩之老早已经按耐不住,喉咙里吼吼的发出些怪声;舒展自己口里老早汪洋一片,见莹莹也忍不住样子,两手紧紧拽住桌布一角。Zizie打开送食材的柳条篮子,掏出一瓶酒来,搁在桌上。

  “阿门!Louis Roederer Cristal的桃红五年份!Zizie阿,今天你还真是够意思阿,拿出这么好的东西!”茅轩之一见那酒,忽然惊呼一声。

  舒展不嗜酒,但是这些年来也算见识广博,见桌上那瓶酒透明的瓶子,外面用明黄色玻璃纸笼了,分明是一瓶香槟,疑道:“香槟阿,用来配红肉可以吗?好像记得要红酒的阿?”

  茅轩之抱过瓶子,扯开玻璃纸细细看着,解说道:“这种香槟特别些,参有红酒,香槟的气泡和酸味加强了红酒的涩味,分外的有力量,我记得大概要250镑左右一瓶呢!”

  Zizie从厨里拿出四支广口玻璃杯,笑道“没错阿,我的小羊排味道独特,非Louis Roederer Cristal不能够配合。茅茅,你若不是老了些,我还真有些喜欢你呢。……哦,羊排好了,小妮子,弄几个盘子来,大家尝尝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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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卷 第二十九章 迈过自己
  莹莹平日里斯文,今日偏偏吃得极快,不多时便已经将小羊排用刀叉解了开来,丢进了嘴里。大略觉着分量十分的少,只将那细长的骨柄搁在嘴里,啧啧啜吸着。笑盈盈托着腮帮,一双美目只在舒展的盘子里逡巡来去。

  舒展不敢同她对视,心里犹豫间,遍差些个切着了手指。嘴里细细品味着极品美味,十二万分不愿意,当下横下心来,假作没有看见,偏过了头,只管自己细细品味。

  比起两个初哥,茅轩之便显得从容多了,虽说赞不绝口,却吃得潇洒,并不显出急迫来。一口酒一口肉,同Zizie天南海北的漫谈,其乐陶陶,那份洒脱的食客风度,舒展心下佩服,却是学不来的。

  茅轩之刀叉用得十分细腻,羊肉顺着他手腕翻动中,轻快的跃将下来,流畅却不发出半点声响。细细品味完毕,这才从膝头抓起餐巾,在嘴上轻轻点了几下,长出了口气,满足道:“这几年来,今天嘴巴算得上最过瘾了,好生畅快了一趟,也不枉我这次漫行。”

  Zizie捏着杯子柄儿,出神的看着里面欢快跃动的气泡,良久才低声问道:“怎样?”并不像平时那个奔放的法国女人,忽然间沉静下来,声音轻柔而又含混不清,分辨不出是在问谁。

  莹莹早按耐不住,将凳子挪到Zizie身旁,挽住她膀子赞道:“姐姐,你的手艺真是太神奇了,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,回想起来,只怕是梦里也要滴落口水,啧啧。比起来,舒展那小子也算不得什么嘛,枉自我崇拜他来着,哼!”说完朝舒展憋憋嘴,神情可爱俏丽,连Zizie都忍不住怜爱的捏了捏她鼻子。

  莹莹捂着鼻子俏皮一笑,忽然感慨道:“女人要是有这样子的手艺,天下哪个男人还逃得出她手心阿?听寝室的姐妹们都说,要抓住男人的心,先要抓住男人的胃,对不对阿,姐姐。”

  Zizie抿了口香槟,苦笑道:“男人都是狗东西,便是山珍海味,三五天也就腻了,每日里便寻思着弄些新鲜货色尝尝。……你个小姑娘,总是有点美好幻想,要是到了我们这样年纪,便知道那些个男人也分三六九等,像老甲鱼这样的,纵使是厨神现世,也有吃厌一天,手艺好有什么屁用?若是像旁边你那个木头弟弟,估计可以多吃几天,就是腻了他也不敢说,不过心里想不想吃点腥的,姐姐可就不敢保证了,哈哈。对不对老茅?”

  茅轩之哈哈鼓掌道:“精辟阿精辟,还真是了解老茅我哦,知己,今天晚上有没有雅兴秉烛夜谈人生?哎,不过话说回来,小妹妹你还能品味这样美食,为之感动,还真是幸福啊。搬搬指头,恩,老茅怕是有三十几年都未曾为美是感动过了,吃过不忘的,也可说是少之又少。人啊,当真是贱格,整日里珍馐里打滚,想不到都失了品味的幸福。”

  “不会吧?那么好吃的都算不上感动?那你梦里都记得些什么诱人的玩意儿阿?”莹莹瞪着眼睛,着实不解。

  茅轩之闭着眼睛略想片刻,搬着指头道:“八岁时,信远斋的冰镇酸梅汤,我一气连吃十二碗,当夜里泄了七八趟,直将茅厕当成了床。那东西味道非常,第二天略好了些,便央着老娘拿出私房,又去吃了几碗。现在想来,牙齿间流转的酸甜香气,依旧那么浓稠。”他说着说着,忽然咕嘟咽了口口水,这才继续道,“十二岁时学校门口一个老太太自己做的大头菜片子,调料腌了,拿竹签子穿成一坨,卖3分钱。味道之好,害得我常摸家里菜钱去光顾,被老头子发现,屁股打烂。”

  Zizie冷笑道:“你这妙人,吃什么总是屁股遭殃,难怪印象深刻,不知这些年还有什么值得纪念的美食阿?”

  茅轩之皱着眉头,敲了敲脑门,忽道:“这几年……嗯,这几年……哦,想起来了!就这几年,羊一老东西弄的什么金秋蟹全局,老子有幸占了个座头,分得一杯羹。那一餐在座各人,无不击节赞叹,可算得上印象深刻。不过美女,你今天这道菜老茅看来,单论味道,已经不输羊一,我也不得不说个好字。”

  一听之下,Zizie也不由得心中一喜,追问道:“真的?好在哪里?你倒是说说看。”

  茅轩之笑而不答,推托道:“他们几个也是尝过的,问她们便是。”

  素知老茅秉性,Zizie也不坚持,点头道:“也好,叫最幸福的小妹妹做个评判,也是好的。”

  “不不不,我哪里会评什么。”莹莹慌忙摇手,“那都是美食家们才知道的事情,我只晓得这羊排好吃得很,现在脑子里面盘旋的,都还是这个味道。那么鲜嫩多汁,咬上一口,一直美到心坎里去了……真的不知道,这世上怎么有如此的美味……”她闭眼回忆着美味,双唇微启,那陶醉模样,仿佛嘴里依旧咀嚼着一块多汁的羊肉。

  对于法式香草小羊排,舒展也曾有过涉猎,知道些门道,见Zizie询问的眼光,微微沉吟了片刻道:“羊排我也烤过,这道菜食材十分的讲究,最重原味。我也做过几次,也吃过不少,若单说鲜嫩多汁,许多火候老道的厨师均能做到,但是……和大师您的这一道……这个极品之作比起来,便少了些神韵,落得平凡了。好像是火候,又好像是调味……说不出来,说不出来是什么,只是一种下意识的感觉。……大师您不要见怪,和看画一样,知道这画好,却说不出来好在哪里,心里实在是憋得难受啊。茅先生,你见多识广,倒是帮我讲讲?”

  正所谓千穿万穿,马匹不穿,茅轩之好的就是这一口,当下得意的解说道:“人家Zizie好歹也是第一流的大师,叫你这等西餐的门外汉一眼看了穿,还有什么面子?不过说白了,她那道菜,道理倒真是简单之极的。法国菜的神髓便在于新鲜食材的运用,烹调手段是工具,目的在于发挥材性的极致。现在有好些法国菜的烹调过于繁琐变幻,反倒落了下乘。”

  Zizie鼓掌赞道:“说得不错,继续继续。”

  得了鼓励,茅轩之更是得意:“你的这一道菜……嗯,应该算个作品,手法之圆润老辣,我看是已无可挑剔了。烹调时火候分寸拿捏得直入微境,不是夸大,方才见你翻烤时,真好像欣赏一幕舞剧……乖乖,美女出手,养眼得不得了!这次选的小羊肉,算得上极品食材,若不是这等手艺,单怕是要糟蹋了。鲜香柔嫩,在你手下不但发挥得十足十,还能更上层楼,让人险些吞了舌头。”

  “不过,这些只算得上表象,其中藏着那一丝斩不绝的绵长膻香,才是这道菜的神韵所在。羊排说说不难,可要做到将那一丝缠绵的膻味潜藏于其中,就非神技不能了。多一丝,便夺了鲜,惹人不喜;少一分,又没了羊肉本味,哪里来的悠长回味?绵长不露,悠远绕齿,若说算不上极品,实在是苛求了。小舒你明白没有?不过,你便是懂了,也烧不出来,这就是‘道’与‘技’之间的些微差别,看似一步,平常人一生也迈不过去的。”说着说着,他忽然正色起来,对着Zizie拱了拱手,“谢谢你,茅轩之有幸一品神技。不过也,恭喜你,这一步,迈出了便是一片新天。”

  “客气个毛!恭喜个鸟!”Zizie噗嗤一笑,旋即收了笑,低下头摆弄起手指,怔怔的出神去了。舒展偷偷瞥去,那一双手看上去骨肉匀称,莹白剔透,应是十分注意保养的,偏偏十个指关节略有些粗大,看上去很是突兀。

  “辛苦了这些年,也难为这双手了。哎,老茅你说句实话,我……我……”说到这里,Zizie忽然顿了顿,犹豫半晌,才试探的问道,“你老实说,对上那斯,我可有胜算?”说完,满眼期盼的望着茅轩之,十分的焦灼。

  “呵呵,我就说嘛,凭空请我吃好东西,原来是为了这个。”茅轩之恍然大悟,笑盈盈的却是不答,只抓过酒瓶,斟上大半杯,啜饮起来。

  Zizie耐心有限,闻言勃然大怒,操起餐刀作势要飞,茅轩之这才不慌不忙的说道:“我喜欢登山,老家村口的大龙山,小时候看来高不可攀,一心想爬上瞅瞅,摸不摸得到天,可真爬到了顶,看看也就那么点儿高。”

  “大了些后爬四姑娘山,漫天风雪遮蔽了眼,好几次都想放弃了,可咬牙坚持到了顶,那一刹那风景确实雄美,只觉得一路艰辛却也不觉白费。年轻时爬过阿尔卑斯、乞力马扎罗等等小山包,也是这般,一路辛苦,为的便是登顶的一瞬间快感。”

  茅轩之声音很有磁性,几个人都不禁听得痴了,房间安静之极,只有Zizie粗重的鼻息声。

  “这几十年山爬下来,头发都白了,腰板儿也硬了,渐渐却又有了些别样感悟,只觉得登顶时的惊喜固然激情肆意飞扬,但是在山背峰谷里穿行来去,那种艰难跋涉的味道才是最好,那些个好走的山道,无趣之极,偏偏喜欢找苦头来吃,不知道是不是受虐狂阿,哈哈!”

  他这一番话说得恳切,全没平日里油嘴滑舌,Zizie若有所思,慢慢低骂道:“话也说得不错,人也确是个受虐狂。……不过……没翻过那山,我怎会死心?”

  “错了!”

  “错了?” Zizie瞧着茅轩之,眼见又要发作,舒展暗暗将餐巾角捏紧,时刻准备着兜住迎面飞来的暗器。

  茅轩之长笑一声,起身道:“错了!你全错了!你可知道,这世上最高、最难翻越的山峰在哪里?”

  Zizie想了半天,试探问道:“珠穆拉鸟峰?”

  茅轩之笑眯眯凑到她面前,用手指指了指自己胸口,缓缓说道:“非也非也,这世上最难翻越的山峰,在这里……”

  看着茅轩之戳在胸口的修长手指,Zizie忽的怔住,就那么出神去了。舒展和莹莹面面相觑,不知道他们打什么玄机,茅轩之话也不说透,只是自己又倒了杯酒,笑着品味。

  静默了好半天,Zizie忽然轻笑一声,给自己倒了一杯酒,朝茅轩之举了举道:“茅帅,这次还算朋友,谢……谢谢你……”她性子偏执,极难得说个谢字,倒让茅轩之吃了一惊。“不错,这世上最难翻越的,便是自己,便是自己的心啊……”她轻轻低语,嘴角边慢慢漾出一丝微笑,那难得一见纯纯笑意,让两个男人险险流下哈喇子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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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卷 第三十章 三岔口
  “你确定你没有失身?”澡哥绕着舒展走来走去,还不时用鼻子来嗅嗅,狐疑的问道。

  “你胡说什么啊,我们只是吃了个小羊排……哎呀,你拽我衣服干啥子?”舒展奋力挣脱开妄图“深入”检查的澡哥魔爪,叫道,“不信?不信你问茅老先生!”

  澡哥斜眼瞥了瞥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茅轩之,不屑道:“他?叫他不去采花都属于不正常,还说什么失身?一看那婆娘欲火焚身的样子,就知道你难逃她的毒手。吃小羊排,哼哼,人家最爱吃的就是你这种童子鸡,哈哈!还好老子英明神武,不跟你们混在一起。”

  舒展恼羞成怒:“不信拉倒!人家Zizie大师可不是你这种人,看到今天早晨报纸,大师已经提前结束了中国的行程,取道上海回去了。她昨天给我们展示的,是厨道技艺的巅峰,那是一种艺术!你不好乱说的!在我们老家的话,嘴巴给你打烂!”

  澡哥不以为然,朝茅轩之努努嘴道:“你懂个屁。艺术家?艺术家就不过性生活拉?再说了,你瞧床上那色货,像艺术家吗?昨天老子发动陈年八代的秘密关系,抄老甲鱼的底细,你想不到吧,花老头人家说起来,也是大师中的大师,艺术家中的艺术家,哈哈哈哈。”

  “阿?茅老先生?他……他也是厨道大师么?”舒展眼神立刻灼热起来,拉住澡哥追问。

  “厨道大师嘛,倒也谈不上……不过,曾几何时,他恐怕比你师傅那几个还要威风些哦。”澡哥亲热地搂住舒展肩膀,放低声音附耳道,“怎么跟你说呢,老茅他啊,除开他那份极其失败的design工作,真正出名的,应该算是个职业点菜手……”

  “点菜?”舒展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来,疑惑的问道,“就是点菜?点菜算什么大师?哦,对了,这么说起来,茅老那还和我同行呢!澡哥你记不记得,第一次见你,我就是在跑堂子,那天本来该我点菜的,不过柱子这个煞比非要……”话还没说完,头上就被一个暴栗。

  “你那个点菜跟老茅怎么能比?人家点一次最低也要收五千……喂,老茅,别他妈的装睡,瞧你偷偷摸摸淫笑那样儿,真恶心!”澡哥瞧老茅直挺挺假寐,憋着一脸得意,立马揭发,老茅也不脸红,只转个身,将屁股对这二人。

  舒展下巴险险跌落地板,连忙使手豁牢,惊叹道:“5000!!??是越南盾吧?是点菜还是抢钱啊?”

  “错,是美元!”澡哥恨恨的更正道,“这老王八,真会揾钱,老子真是不得不服阿!美元阿,要知道五千美元,现在可以花天酒地几个月了!”

  “也错,是英镑。”老茅再也按耐不住,公布精确答案,立刻惹来一片艳羡之声。

  舒展决计不信,挠着头皮道:“这怎么可能?!吃顿饭也花不了这许多钱啊,干吗请人点菜?我不信,绝对不信!”

  澡哥捏着下巴,摩挲着本没有几根的鼠须道:“老子本来也不信,哎。不过老弟,世界之大无奇不有,今天我也算是给你长长见识,还真有老茅这种奇人。”

  努力合拢嘴巴,舒展搬着指头,边算边说:“一次五千,一个月干三十天……乖乖,一年那不是有几十万??!!”

  “猪!就算做鸡的也要休息啊,他奶奶的能这么算帐吗?老夫可不是计程车,召之即来的。”老茅忽然从床上支起身来,骂了几句洋文,怒道,“我一年最多作十次,一旦超过,就该休息了,懂不懂,这个叫生活质量。”

  舒展更是奇了:“澡哥,那我更加不懂了,这个点菜,到底是怎样的点法阿?”

  澡哥恨恨的骂道:“可不比你在小馆子跑堂子,这活路,如果不是老茅这种常年厮混在美食界,人头熟见识广,什么都晓得点点的老甲鱼,也吃不到这碗饭。他最出名那一次,也是收钱最多的一次,是给一个什么鸟公司搞的招待大人物的晚宴,妈的,整整赚了十八万……龟仙人的,十八万阿!”

  被人说起自己的光辉事迹,老茅自然美滋滋的,跷起二郎腿补充道:“十八万八千,不过也辛苦的阿,整整忙了一个月啊。”

  “忙锤子!”澡哥嫉妒的抓狂,好不容易平复情绪,继续说道,“晚宴当天,与会宾客一共六十八人。老甲鱼的菜单是传统法式为基础的,一共十二道,从头盘、汤、副菜、主菜到甜品,并且包含相应饮料和酒品。”澡哥说着说着,脸上禁不住浮现出佩服的神色来。

  舒展搬了搬指头,小声嘟哝道:“不过点这么几道,我也会阿……”

  澡哥立时藐视道:“你?你会毛线!如果就十二道,那也不算稀奇。来宾六十八人,就座之后,每人面前均有一份菜单,顺序及道数都是一样,但是每道菜都不相同。头盘或有焗田螺或有焗青口,要么是鹅肝酱等等,当然也还有一些特别的精妙作品;汤也是各有不同,浓汤茸汤或是清汤,甚至有一些中式的汤类。主菜副菜更是花样百出,绝无相同。”

  “当然,这菜单花样百出,平常人看来,无非是脑筋多些,卖弄些噱头罢了,不过据当时参加宴会的人回忆,一见到菜单,无不惊讶万分,完全是按照自己最喜爱的口味来调配菜单,而且加入相当的心思,能将各种不同口味爱好协调统一,成为一席完整华丽的盛宴!”

  “当时参加宴会的都是社会名流,平日里对美食也有相当研究,这菜单一出,来宾无论是政要还是经界大鳄,或是女眷,都交口称赞,头炮便是个满堂红。”

  “少日春怀似酒浓,插花走马醉千锺。老去逢春如病酒,惟有,茶瓯香篆小蒸笼。卷尽残花风未定,休恨,花开原自要春风。试问春归谁得见?飞燕,来时相遇夕阳中。”老茅忽然翻了个身,怅然的吟了几句。

  “什么玩意儿?欺负老子小学文化索?”澡哥听不懂,看舒展也一脸茫然。

  老茅非常不屑,又是一个翻身,屁股对着他们,哼哼道:“前尘往事,风流意气,都他妈的埋在风里了……你老子我,已经不干这行很久了欸。”

  “这个老王八,就是酸唧唧的,恶心。”澡哥愤然比出中指,然后继续说道,“说回那场宴会,如果菜单让人惊讶的话,那么等真正上菜品味的时候,就更是震惊众人了。对了舒展,你喜欢吃谁的菜?”

  他忽然一问,舒展愣了愣道:“当然是师傅的了,不过想吃也吃不到了,他老人家哪儿去了都不知道,怎么了?”

  澡哥得意道:“这就对了!你想想看,要是你也参加那场宴会,佳肴吃到嘴里,忽然发现是你师傅的手笔,那会怎样?”

  舒展乐呵呵道:“切,别扯了,怎么可能。我师傅他老人家才不会去那种地方呢……”

  话还没说完,老茅忽然哼哼唧唧道:“嘿嘿,那可未必阿。”

  澡哥续道:“你话不错,这种场合,以羊一大师身份,一般是决不会出现的。不过……唉,说到这里,又不得不小小佩服这个老东西了。那天晚宴,不算帮手的那些小伙计,参与筹备的厨师多达四十多人,差不多都是名震一方的名师高手。当然,也有很小鸡毛店里的怪才,擅长个把特别口味的玩意儿。对了,你仰慕的Zizie,当年也有份参与。我看过名单,同她齐名的差不多还有七八人,单从厨师人选方面,也可以算得上轰动业界的大事了。”

  “七八位大师??!!”舒展顿时动容,“怎么可能,怎么可能?”他唉声叹气,捶胸顿足,恨不得早生数年,也能混进去做个帮厨,见识众位大师神技。

  澡哥喝了口水,润润嗓子继续:“总之那晚,每人面前佳肴,都是出自平日里最喜爱厨师之手。你也知道,那些个大厨子平时嘴上客气,心底里是谁也不服谁,难得聚在一起,都拿出十二万份精神,一道道争奇斗艳,都是难得一见的绝佳作品,连甜品、头盘这等配菜都是非同一般。据当时几个有幸参与晚宴的老资格食客回忆,本应是礼节性的晚宴,却是赞美惊叹之声不绝于耳,绅士淑女也都丢开身份,大快朵颐。气氛之热烈,效果好得出奇,主人家嘴巴几乎咧到耳根子了。”

  “不光是烹调的水准,整个宴会的细节也是精细入微。酒和饮料脑筋动足,在配合正餐味道的前提下,选的都是与会者最喜之物;宴会服务员全是帅哥美女,举手投足就知道是顶级酒店出来的老手;灯光音乐和会场布置雅致清新,格调相当高;整个过程流畅自然,每个环节都设计得相当完美,堪称梦幻。不过真让老子怀疑,老甲鱼是不是请了枪手。你看他穿得那么邋遢,怎懂得这些?”澡哥虽说万分佩服,但仍不放过踏屑老茅的机会。

  老茅愤然回击:“放……放屁!老子研究的就是design,能和你这种垃圾比阿?小子,贵族不是一天炼成的,懂不?”

  澡哥也不示弱:“懂,老子虽然不是贵族,也知道贵族嘴巴可干净,不像某些为老不尊的,到处放屁,哈哈!”

  舒展连忙打圆场道:“得了得了,你们二位都是大人物了,还争这些鸡毛。”

  澡哥今天比较尊重老茅,见好就收,嘴上占了点便宜,又给他开始戴高帽子:“算了算了,话说回来,这事情如果不是老茅,任谁也做不成。第一呢,要自己眼界够高,总体才能做得如此高格出色。第二呢,要人面够广,那些个大师不是花钱就请得到的,十有八九都是他朋友,卖他面子。第三呢,要够耐心,据说当年为了调查与会众人口味,老乌龟卧薪尝胆三个月,派出去的人手多达三十几个,光是记录就有几大箱子。辛苦几个月,出彩一刹那,这就叫牛逼!不过我最佩服的,是老甲鱼的协调能力,那么多人,那么多事,要在一个晚上绚烂的迸发出来,需要多么缜密的组织?要做到不打架不出错,要多强的协调指挥?想想老子就脑壳痛,不要说一百多人的规模了,要这么弄法,三桌我就得抓狂了。人家说,好的大厨是厨房司令官,老茅,你可就真算得上是国防部长了。茅老大,老子生平很少服人,今天对你可是心服口服了。”

  老茅极是受用,翻了个身道:“嘿嘿,少来了你,拍了那么多马屁,说吧,要求老子办什么事情?”

  澡哥赞道:“姜还是老的辣阿,虽然说我有那么点点小小请求,不过这个佩服也不是假的。”

  茅轩之大手一挥:“靠,混了那么多年江湖,还会被你糊弄了?算了,今天心情好,你说吧,能办的就帮你办办。”

  澡哥喜形于色,搓着手嘿嘿道:“这个,其实也不算什么。你也知道最近我手头有点点儿紧,常年跟着新月儿混,也不是个办法,迟早给她折磨死。您老路子那么广……再说了,你也算退休了,那些个客户是不是给我介绍下?我也朝你的方向发展一下,嘿嘿,我觉得大有钱途阿。”

  茅轩之瘪瘪嘴,不屑道:“得了吧你,人贵知足。这活儿不是人人都能干的,介绍给你,还不砸了自己招牌?再混十年,或许可以试试。”

  澡哥顿时急眼了:“靠,凭啥你就可以?我在圈子里也算得上一号人物!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雏儿!”

  “切,我问问你,Hassler Hotel的楼顶餐厅吃过吗?他们主厨Angelo  Paracucchi擅长什么?珍珠圆子现在混在哪里?她擅用的是刀郎辣还是二荆条?Raymond Blanc在郭塞伦斯庄园推的五道菜背后有什么典故?徐州田记的辣子鸡和枣庄榴园人家的味道有什么差别?今年薄杰莱新酒为什么打破常规提早上市?……小伙子,你还嫩着呢,一边凉快去。”

  老茅轻描淡写的随口提了几句,澡哥瞠目结舌,一个也答不上来,顿时呆立当场。

  这些东西舒展更是闻所未闻,看看身边木然失落的澡哥,也试探着问道:“茅先生,你看看……你觉得我有可能……能朝这个方向发展么?”

  “你?”茅轩之皱了皱眉头,“比起他来,你更是差了,同人打交道的本事都没有,怎么做得来这个?不过话说回来,你学厨还马马虎虎,虽说资质一般,不过只要吃得苦,说不定哪天还能混到个二流高手里去。”

  “二流……二流……这……这该如何是好?”茅轩之话说得相当直接,半点也不拐弯,舒展眼前一黑,一时间觉得天旋地转,原先对于厨艺的一点点小小自信,也被击个粉碎。

  这几日他本就觉得困惑,刚巧厨艺之路走到一个瓶颈,难以寸进,便想开个小店,换换环境,以求一变。他本是直性子人,想不得许多东西,面前忽然多出几条岔道来,头顿时大了许多,竟不知往何处去。学厨吗,无论师傅还是茅先生都觉得自己资质一般,成不了大气候;开店吗,自己完全不懂管理,本就是苦命干活的,生恐这些年小小积蓄附之流水;好不容易见澡哥指出茅老的别样蹊径,自己还未尝试,便被毫不留情的否定。想来想去,心情十分烦躁,竟不能自己。

  茅轩之是多年人精,见他蹊跷便知其心意,跷起二郎腿悠闲的说道:“傻逼,有什么好愁的。老子当年十六岁便到欧洲游学,刚开始时想当个科学家,不过初到阿姆斯特朗,就改变了人生目标:有钱天天到橱窗里选妹妹,看上哪个就上哪个;二十岁时四处攀岩,又立志做个登山家,要不是跌坏了腰,这会儿说不定也是一名人了;三十岁打算当个室内设计大师,可是到头来却成了个到处骗吃骗喝的混混,哈哈哈。小伙子,不要急,现在走不出去,日后自然会有个分晓;现在想不清楚的,明天说不定答案就扔在你床边上了。路,不就是人走出来的嘛。”

  他话说得在理,可舒展正昏头胀脑间,半句也未听进去,只是自己喃喃道:“到底要做什么,我到底要做什么呢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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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(第三卷终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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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卷 第一章 冠世榴园
  从薛城到枣庄不过几十公里,路却修得极好,都是双向十车道。车少得很,全铆足了劲儿,呼啸着奋力把转数指针贴近红区。只有一辆银灰色的大众途安很稳的跑着,并不因为身旁呼啸而过的车子,而改变自己的节奏,显得有些另类。

  “奶奶的,又不打转向灯就并线,这儿的人都他妈的是疯子!”途安车司机小心翼翼的减速,避过又一辆突然横到身前的小面包,低声咒骂着。

  副驾驶位置的乘客心情倒好,笑道:“得了吧,入乡随俗,小心点儿就行了。你看,旁边还一马车呢,哈哈!”

  司机扭头一瞧,果然一驾马车在身边路上跑得正欢,拉车的牲口壮实高大,也不知道是骡子还是马。“靠,还真有阿!?不知道路口那些个交警干什么吃的,站得笔挺,这也不管?”嘟嘟囔囔埋怨了半天,身边的人却半点反应也没有,闭了眼好像又睡着了。

  穿过新建的气势恢宏的政府新区,不多久便进了老城区。枣庄市区不大,四横四纵几条大道,方正的北方城市格局。城市天际线不算高,建筑都颇老旧,不过街道干净,瞧着还算舒服。天气很好,暖洋洋的日头晒在身上温度刚好,可惜灰大,车窗里瞧出去,全都是灰扑扑的,让人提不起精神来。

  车子顺着文化东路一直下去,转过环城路,沿着两排笔挺入云的白杨,不多久就见着一片山。同一路上来那些个采石挖得光秃秃的山丘不同,墨绿中隐隐透出些许红来,老远便觉得生机盎然。转过山脚,一座尺度巨大的牌坊突地跳入眼帘,斗大的四个字:“冠世榴园”,字体有些粗豪,说不上好,却别有风骨。

  “不错,是这里了。”副驾驶座上那人忽然坐直了身子,盯着那几个字喃喃轻语。

  冠世榴园面积极广,整座山大约二十来万亩,全是一人来高的石榴树。这时正当开花的时节,漫山绿树丛中,满是鲜红夺目的石榴花蕾,一眼看去,十分壮观。小路顺着山势,就从石榴花丛中劈开来,车子缓缓的沿山而上,花枝儿不时地伸过来敲在车窗上,跌落一片艳红。人未落车,便已觉着漫步于花海之中,心醉不已。

  车子在花丛里左右折了几个弯,前面石榴树后隐隐便瞧见几间农舍。等近了些,房子多了起来,十来座小院落沿着路两边散乱的布着,一码儿矸石垒的院墙,黄泥粉了,竟有了些村落的味道。院门口站了些揽客人的小姐,穿着颇俗气,卖力的拉着生意。司机见身边那人并未在意,便不理睬,慢慢的继续上行,直到到了一家竹篱笆门的院落前面,才停了下来。

  “榴园人家,应该是这家了吧?”

  “嗯,你把车子停路边好了,我先下去转转。”副座男人说完便跳下车,朝门口走了过去。

  榴园人家门口也不例外,站了两个村姑般的迎宾小姐。山东妹子骨架子大,身材都颇高挑,不过略显得壮实了些。这两个大概日头下晒得久了,木讷得很,见人上门来,笑脸也给不出一个,挤了半天,仿佛哭相。好在老板是个精明人,拖着圆滚滚的身子迎出门来,热络的拉牢客人的手,便往里拽。

  那客人性子极随和,一边跟着老板便往里走,一边留心打量小院落。竹篱笆院墙进去,两扇大门使朱漆漆了,点了几只铜门钉,色泽黄亮,不似古物,倒是一对兽头门环好像还有些年代。正对着院门是一道影壁,贴了张富贵喜气的年画儿,绕过那壁往右一转,便是里园了。

  那院子颇大,沿着山势坡上,也是种满了石榴树,一眼看去,繁花似锦,嫣红无涛。

  院子里一条小道石板铺了,弯弯曲曲的在树间绕开,捡那地势平坦风景秀丽处,便支起不去皮圆木搭就的凉亭。四方凉亭不大,四周碧纱笼了,隔绝了小虫骚扰,让人不禁击节赞叹。就着地势景致,大略有四五座凉亭,加上入口上面的竹楼,能容下十来桌客人。

  老板前面引路,带二人往一座花丛中亭子坐下,招呼服务员给客人上茶,笑着问道:“不知道老板你们要点些什么?我们这儿农家菜,口味相当不错的。”

  开车司机二十出头,奔了一天,早就乏了,只顾啜吸着热茶,摆摆手道:“我饿了,管他什么,吃就是了,舒师傅你拿主意就好。哦,我不吃鱼的。”

  唤作舒师傅那人也挺年轻的,二十五六岁光景,不过很是沉稳,神色间比瞧去模样成熟了好些。他拿起茶杯尝了一口,微微一皱眉便放下来,笑着说:“老板,你这个茶可不太好……哦对了,吃什么我也说不上来。嗯,我只知道一个叫辣子鸡的,好象是本地的特色,得尝一尝,其他的你看着办好了。”

  胖老板为难道:“这个……两个人倒也吃不了许多,一两个菜也就好了,一套配起来……”

  舒师傅笑着拉住老板道:“这倒也是……好不容易来了,看着这里风景心里便高兴,你们拿手东西,我都想尝上一尝阿。恩,这样好了,我看你中午时候客人也不多,满空的,不如你招呼几个朋友咱们凑一桌,我作东如何?”

  见这客人为人爽气,胖老板也是高兴,一拍大腿道:“中!你这人我喜欢,我请喝酒!先坐着,帮你配菜去!”

  见老板去得远了,司机悄声嘀咕了几句:“妈的,容总叫把你招待好了,可也别拿公司钱来慷慨阿。真不知道……唉,靠!”他自言自语,声音不小,舒师傅却好像半点没听见,毫不为意。

  凉亭不大,摆了张圆桌,看看坐下八个人。四周碧纱笼住,却不妨碍视线,吃饭的时候,外面的风景一览无余。在这儿小聚,姑且不论菜味道如何,便是白饭,伴着风景,也能多下两碗。

  胖老板的几个朋友,也都是圆鼓鼓的身材,红彤彤的面孔,笑起来一般儿憨厚可亲。那舒师傅瞧着也是厚道人,几下子大家便有说有笑起来,俨然老友。司机小潘毕竟是年轻人,说笑几句,不多时也平了怨气,起身给大伙儿倒茶。

  片刻几碟子小菜便上了桌,除了盐水花生认得,其他的都是叫不出名字的野菜。菜来了便离不开酒,胖老板大手一扬就上白的,舒师傅则坚持要啤“酒”,虽说老板不承认这个是酒,说顶多算啤水。小潘比较可怜,只有非常可乐,只能安慰自己算是支持国货了。

  山里人爽直,也不拘小节,都使茶杯喝酒,舒师傅也就入乡随俗,举杯道:“有道是白头如新,倾盖如故,我和几位大哥虽然是初交,不过大家性子相投,真是相见恨晚阿!来来,我先敬各位一杯!……啊,阿,什么?你们这里规矩先举杯子的喝三个?啊啊……”可怜菜还未吃一口,酒已经干了三杯,顿时两颊就一片飞红。

  这几只野菜,老板也叫不出是什么名儿,不过味道也是寻常,逃不开马兰头、荠菜的口感,不过胜在新鲜,带着山野气息。只一样很是少见,暗紫色小叶,胖老板笑眯眯请大家尝,却不说破。一入口便觉辛辣清凉,相当刺激,慢慢回过味来,又有一种奇异的香气,让人欲罢不能,原来是薄荷叶。舒师傅一人包办了半盘,直赞味道特别,叫人印象深刻。

  慢慢间热菜上来,酒过三巡,话也就多了起来。舒师傅颇健谈,年纪轻轻的,好像跑过不少地方,说起各处风土人情,头头是道,评菜也是中肯老道,看来是个行家食客。动了几筷子,便断定本地菜系介于鲁菜与江苏口味之间,味重油多且略有偏甜,浅尝味道别有风味,长此以往,难免身材走样。胖老板连连点头,声称年轻时候就一百二十来斤,十几年吃下来,已经直逼二百,惹得众人哈哈大笑。小潘左右看看,除开自家二人,桌上各位主,都是紫红脸孔,胖大身形,看来这饮食确实厉害,暗暗便减了食量,吃了慢了起来。

  有几个菜确有特色,比方说水煮的本鸡蛋,白呼呼的个头不大,剥了壳沾特制的调料,非常香,那味道在城里绝少能吃到,看来这山里老母鸡和养鸡场里的,还是有点区别。舒师傅点的那个辣子鸡也不错,做法跟川菜里干煸的完全不同,取的是满山跑的老公鸡,用大块青椒红椒闷烧,香浓回甜,非常入味。老公鸡肉质相当紧,虽烧得通透依旧是好嚼头,鸡肉鲜香并不因为大料的浓重所掩盖,依然在牙缝里迸发出来,青红椒的辣味不重,但很是清香爽口,恰好能将过重的味道中和一些,更增了一丝回味。其余那些野兔、山麂、白条、排骨也就胜在材料新鲜、野味十足,烧得非常一般,没什么生意。

  小潘很佩服,认为舒师傅点得这个菜最好,大有先见之明。舒师傅颇得意,不过却认为最好的当是两个面点。一个是韭菜鸡蛋煎饼,据老板说,做法很考究的,上好麦子淘净泡透后,在石磨上磨成沫子,再少许添上点儿玉米面绿豆面,把沫子摊在烧热的鏊子上抿、刮片刻,待黄而不糊的时候,揭下垒上韭菜鸡蛋,再烙一次便成了。这煎饼麦香浓郁,脆而不焦,热腾腾的馅料喷香,吃起来筋道耐嚼,让人停不住嘴。胖老板见他们吃得欢,还即兴赋诗一首:“凉快凉快好凉快,麦子煎饼黄瓜菜”,令得众人喷饭。

  还有一个是手擀面,每根都筷子粗细,金灿灿的有棱有角。舒师傅唏里呼噜一连干了好几小碗,大呼过瘾,一边打着饱嗝一边赞道:“这个擀面的师傅有一手,面硬汤清,吃起来筋道利索,面条宽厚且有筋骨,入口有一种浑厚的感觉,大有齐鲁之风。更妙的是里头揉了青菜,一根根黄绿相间,味道真是别具一格!我听人家说,这手擀面,考较的就是面点功夫,越是普通玩意儿,越显水平。和面时要做到三光:手光、盆光、面光,刀工要细而均匀,长而不断,煮的要恰到火候,大有学问阿!呵呵,今天吃得太饱,皮带得松两扣。”

  在万亩石榴园里品味美食,真是人生一大快事,加上几个谈得来的朋友,小酒一喝,神仙日子也不过如此。这一顿直吃到下午三四点,才买单走人,胖老板直送到山门口,还硬塞了一袋子煎饼作纪念。

  待胖老板身影消失在后视镜里,小潘才打着饱嗝道:“这真不错,又便宜又好……呃……太饱了。对了,我们大老远的跑山东莱,不会就为了吃顿饭吧?”

  舒师傅在座位上伸展开身子,打着哈切答道:“那倒也不是,还顺道找一个人。”

  “找人?哪儿找?你有地址吗?”

  “我也不知道啊,开车城里转转,碰碰运气呗。”

  “我晕!”小潘一口气上不来,喷血三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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